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小县城的夜晚静静悄悄。从窗外望出去，除了一串路灯柔柔地照亮着小区外面的路面，旁边的几栋居民楼都已经暗掉了灯，只有几个接触不良的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余星乐已经从刚刚的兴奋中缓过来，接踵而来的是另一种陌生的感觉。
先前梦里的场景一步步正在变成现实，在不算太遥远的未来里朝着他挥手，陌生却熟悉。
他曾反反复复地梦到这一天，如今梦想的钥匙突然落到他手心儿里，他十分不习惯。
他睁大双眼躺平，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只能起身关掉大灯，打开桌面上的台灯。
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熄灭了，他看着天花板上老化漏水起了皮的角落，坐在凳子上发呆。
余星乐想了很多，只是翻来覆去都没想明白怎样，才能得到妈妈的支持。
自己家所在的小县城与KDG俱乐部所在的城市至少有一千多公里，他打开手机查了查，需要先坐城乡大巴去到附近的火车站，转火车坐去高铁站，再坐上六七个小时的高铁才能到达。等到了，还得考虑时间的早晚，如果太晚了，坐不上公交车的话，他实在是舍不得在大城市里打车，之前和妈妈去爸爸打工的城市找爸爸的时候，就是因为火车到的太晚了，母子俩打车到爸爸住的宿舍时，就花掉了小两百块的打车费，余星乐记忆犹新。
他平日里慢慢攒下来的零花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块，或许这两天直播收到的打赏也能凑上一点点，但是离月底还有好久，根本提不出来。
更何况，他压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段话，可以说服自己的妈妈支持自己休学去打游戏这种行为。
余星乐掰着手指头算着，大巴车需要30块到市区里，俩小时。下车要提前吃饭，火车上的盒饭太贵了，他不舍得。那么吃饭又要20块。火车去到最近的有高铁站的城市要120块，三个小时，还得再提前吃顿饭，也不知道高铁上的盒饭贵不贵。高铁站附近吃顿饭算30块好了，还有五个半小时高铁。高铁还得要接近400块。下车坐公交车倒两三趟的钱也是小十块。也不知道试训要不要交学费，平日里吃饭要不要交饭钱，大城市会不会一个月要花掉上千块......
余星乐算了半天，越想越绝望。好像他如果真的要去的话，是不是得去要走妈妈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他愁眉苦脸了半天，只能偷偷溜到客厅里，拿走了门口鞋柜上的家门钥匙，轻轻慢慢地一点点把沉重的大门打开一条刚刚好能通过他的缝隙，钻出门，又一点点把大门关上。
他想，可能下楼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能让他沉重的心稍微缓解。
余星乐走下楼，坐在花坛的边沿上，月光悉悉索索地打在他脸上，他带上耳机听着音乐，希望自己能想出来个解决办法。
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悠悠荡荡，如同一小片在黑夜里来回晃荡的光影，如同他眼前忽明忽暗的梦想的未来。
他刚刚在微信的兄弟群里问了问有没有人还醒着，到现在还是没人回复。
直到夜风吹得他手脚开始冰凉，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父亲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喂？”那头是爸爸听起来模模糊糊还没睡醒的声音。
“爸。”余星乐很小声地回应着。
“......哦是乐乐啊。”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终于清醒了一点，“有什么事儿吗乐乐？哦呦我看看......三点半？你们还没睡吗？”
“妈已经睡着了。爸......”余星乐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余星乐和父亲的关系，其实说不上紧张，但也是陌生的。
在他还没有清楚的记忆起，爸爸就去大城市里打工了。他只模糊地记得一小段记忆的片段，妈妈抱着他看着家里贴在墙上的地图，伸手指着一个很大的圆点标注的城市，跟他说，爸爸就是去了这里。当时他还记得，自己童言无忌，拉着妈妈的手在地图上自己家的地方和妈妈指的城市的点之间来回划拉，还说着，没关系，妈妈你看，爸爸刷一下就到了这里，爸爸也会刷一下子就回来的。后面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说完这句话，妈妈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再后来的记忆里，就是爸爸会在除夕那天的早晨回到家里，和爷爷奶奶妈妈一起过年。爸爸是个手很巧的人，总是能修好自己家里和爷爷奶奶家里的老化坏掉的或者是不好用的空调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电器。过完年，又会在初六那天离开。
除了过年，暑假他也会去爸爸的城市。那个时候妈妈没有暑假，只能把他送过去，拼上年休假和周末双休一起呆几天，然后提前回家，留下余星乐和爸爸一起过暑假。他还记得爸爸的宿舍很小，只有一个单人床，床边就是书桌，除了卧室就只有一个卫生间。他和妈妈过去的时候，爸爸就在地上打地铺，让他和妈妈睡在床上，还哄他说夏天太热了，睡地上凉快。
他很少给爸爸打电话，所以在印象中，爸爸就是一个很会修电器的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男人，但是很好说话，总是放纵他暑假不写作业，在临近开学的前几天彻夜陪他一起赶，偶尔也会在他朋友圈分享的歌曲底下评论一句好听。
“爸，我......我想去成都。”
“唉？乐乐你妈妈打你了吗？这是要离家出走？”电话那天的爸爸还以为自己没醒神儿，语气非常懵。
“不是的，爸......我想去打电竞。”
“电井？？啥意思？好好的高中不上想打工当电工了？”爸爸完全没有明白过来到底什么情况。
“电子竞技，爸。就是一个游戏的职业竞技。前两年已经被体育局承认了，是正规的体育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