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太阳很快落下，到了擦黑时分，目力已经只能看见数十米之外的沙漠。
黑色很快降临，行走了一天的石头等人，早就连挥舞马鞭的力气都没有了。
彪悍的马贼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整整一天下来，如跗骨之蛆般死死跟在后面。
“我们还得跑到什么时候！”
蒙傲一脸窝火，看着石头的眼神跟吃了火药似的。
“起码还一天时间。”，石头平视他快要吃人的眼睛，再环视马麟道和成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们拖住马贼时间越久，对北庭城中局势越有利，我们累，他们同样累。”
在大漠中奔跑，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愉快，纵然养金蓄锐的马贼们在行动力上占优，但体量大，消耗也大。
“哼，拿我们当弃子。”，蒙傲心中承认石头说的有理，但嘴上却硬。
“……如果我们的牺牲能换取北庭城平安，有什么不可以？”
石头的命是张力给的，还回去理所当然，但其他刀客们却显然没这种觉悟，一时间神色不愉。
蒙傲再要开口时，突然马麟道碰了碰众人的胳膊，“那些该死的杂种又跟上来了。”
远处，一列火光由远及近，散布开来，显然在周边搜索着什么。
“我们可以各个击破，干掉他们一些人，让他们激怒，更加坚定的追逐咱们。”
石头眼睛微眯着，突然开口说道。
他不介意让鱼儿将诱饵咬得更牢固些，况且，他隐隐察觉到蒙傲等人的动摇。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一次小小的胜利更能鼓舞士气的法子，当初伏击吐蕃游骑时，张力就这么做过。
蒙傲等人愕然，他们没想到石头有胆量反杀追击的敌人，一天如仓惶丧家之犬逃窜下来，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认为退避三舍才是主流。
刀客们的战意突然被提了起来。
“你有把握？”，蒙傲试探性问道，他知道石头不会说空口白话。
“有……他们的队列分散太开，彼此间无照应，仗着自己人多，戒备心并不强，且大漠夜晚视线极近，风声又大，交战时不会被左近察觉。”
石头当然不会承认他的想法仅仅是一个雏形，能不能成功有待验证。
但他知道，一旦没有了士气，他们这四个人，别想活着回去……要死，也得死在冲锋的路上。
马麟道和成禄沉默着，顿了片刻，才缓缓点头，表示愿意试试。
临行前，各个商队都给刀客们许下了重诺，只要能完成任务，护卫的赏金翻三倍。
这是值得拼命的理由，且还有击杀马贼带来的荣誉，足够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汉子冒险。
“……行，你来安排。”
蒙傲最终闷哼一声，他犯不着反对众人的意见，只是要求石头拿出完美的方案。
考验和信任，本来就是在实战中相辅相成的东西。
石头跃跃欲试，他深吸一口气，当仁不让的站在了队伍最前端，看了看马贼行动的诡计，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型。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们，绕到他们背后。”
石头看了看愕然的众人，坚定道，“我们将交战的地点选在正前方，迅速击破一只搜查小队，然后迂回到马贼的后营去。”
“他们白天一定会因为怒火而展开更快的搜捕，会向着前往北庭城的方向快速移动，对于身后，反而会放松警惕。”
蒙傲等人面面相觑，这想法倒也不能说毫无根据，但一旦失败，相当于没有退路。
一场赌博……赌的是众人的性命。
马贼的火光越来越近，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石头早已上马，手持弯刀，静静等待回答。
他的旧伤还未痊愈，手脚都被包扎着，看上去战斗力大打折扣，但神情却平静的仿佛面前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全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这，让蒙傲等人渐渐坚定了信念。
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敢踹营，他们这些名声显赫的刀客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要战，便战！
“好，我们走。”，蒙傲奋然上马，马麟道和成禄也不慢，草草将干粮囫囵吞枣咽下，一行人擦拭着武器，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马贼们相当窝火……他们吃了一天的沙子，居然连要追击的人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种打击感令人愤怒，在沙漠上，除了正规骑兵，他们怕过谁来？
一定要将那伙该死的臭虫全部碾碎！
马贼们抱着这种信念，在沙漠上仔细的搜索着每一寸土地。
火光时明时暗，视野的局限令他们不得不再次分散开扩大范围。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行黑影无声无息的凑到了附近……死亡的危险正在降临。
寒芒一闪，一个远离大部队的马贼突然身形摇晃了几下，重重栽倒在沙漠上。
他的火把在掉落前被重新扶正，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箭术不错！”
这个死掉的马贼喉咙上，赫然被插入了两根箭矢！
蒙傲赞许的看着石头，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运气好而已。”，石头认真的说道，毫无骄傲的意思。
他捡起了马贼的火把，指向下一处目标……一只七八人的小队。
“别耽搁，别恋战，杀了就走。”
石头淡淡说道，仿佛那些人已经死了。
他根本没有想过以少击多的成功率，他相信身边的弟兄。
同样，蒙傲等人也觉得理所当然，一行人骑马悄悄行动着。
除了目标外，最近的马贼仅有数十米之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加入战团。
所以留给石头等人的时间不多……且必须足够隐秘。
一根弓箭搭上了弓弦。
石头冷静得仿佛一座雕像，他默默判断着风向。
在夜风刮过后的短暂停顿中，嗖，一根羽箭犹如流星般，划破了天空。
同一时间，其他人的攻击接踵而至……马贼们毫无防备，他们甚至还没有察觉到同伴的倒下。
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当火把跌落在沙地上时，石头等人已经犹如鬼魅般，冲到了马贼们身边。
还有五人！
箭矢夺走了两个马贼的性命，但除了他和蒙傲一击制敌外，其余都偏离了要害。
这种小失误在其他时候或许无关大雅，然而这种场合，只要马贼们叫嚷出声，结果将是致命的。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弯刀划过寒芒，准确的命中其中一人的肩头，这个马贼终于发出了惨叫声，然而声音刚刚响起便卡主。
石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残忍的将弯刀一抽，大量喷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沙地，伴随着沉重的闷声，这个倒霉鬼终于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马术和刀功的完美结合，哪怕张力亲来，也绝对要叫一声好。
同样的场景还在继续上演，这些马贼们在刀客的偷袭之下显得不堪一击，仅仅几十秒钟便被杀得干干净净。
虽然胜利，但石头心中却起了疑虑。
这些人的实力，太水了……跟他想象中的马贼完全不一样！
当初从北庭城离开时，他被两个马贼尾随过，对方的武艺让他印象深刻，如果这些马贼属于同一档次，杀起来相当费事。
隐隐间，他想起了张力的反应！
看来，首领制定的计划，并不完全是针对马贼的……
石头深吸一口气，心中更是安定了几分，他怕张力计划失误，丢了自己的小命事小，连累一干兄弟才痛惜。
“我们走。”，石头匆匆清扫了战场，指着马贼阵营的后方。
蒙傲等人犹豫了几秒钟，纷纷点头。
如此一来，相当于横穿敌人的本部，胆子再大的人都得心有余悸。
马贼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星星点点的火把虽然慢无规律，但原地不动却显得极为突兀。
况且，最终还熄灭了？
很快便有人前往火把熄灭的地方一探究竟，离开数百米后，石头等人赫然听到了远处的号角声。
他能从急促的号角声中听出马贼的滔天怒火！
“气急败坏！”，马麟道不屑的蔑视着，这位游侠文采不错，还能低声吟诗一首，可惜石头半句话都听不懂。
计划是成功的！
马贼们发现不对劲后，搜索速度和范围再一次扩大，朝着白天的方向追击。
石头等人站在小懒坡上，犹如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一窝蜂的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
蒙傲终于服气，朝着他投来敬佩的眼神。
“久闻张力张五爷是这条甘凉道上一等一的好汉，果然名不虚传。”
石头笑笑，并无谦虚的推辞，他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打探了马贼的情报，将消息带回北庭城？”，成禄突然开口问道。
“不，现在不回北庭城。”
石头默默闭上眼睛，突然摇头道，“按照首领的意思，这是下策。”
“下策？你家首领到底考虑了什么？”，成禄等人倒吸一口冷气。
就像下棋的人，一般人能考虑到三步棋以内已经是高手，而张力却考虑到七八步以后，甚至还有各种应对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