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虞芷芃反复看了三遍手中的素材，慢慢抬起头，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换来了全场的欢呼，打扮得光鲜靓丽的演员和蓬头垢面的后勤人员差点抱头痛哭。
没办法，为了能够杀青赶上回家过年，整个剧组都要忙疯了。所有人加班加点，熬夜通宵都来不及抱怨，总算是卡在年三十之前得到了这个杀青通知——可算能够休息了。
虞芷芃笑着看了一下身边喜滋滋的工作人员，低下头又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
差点耽误了过年也有她的责任。前几年的作品毕竟都是对前世成品的翻拍，纵然有大量改编和自我发挥，但是有起码的优秀参照物，在整体框架确定后，就少了很多的细节打磨功夫，可以说除了追求镜头质量，很多的拍摄工作都是速成。这次开始拍原创了，想要把握整部影片水平，就不得不耗费数倍的时间来试错调整。她自己是做好心理准备了，上辈子也算身经百战，但身边的团队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自然完全没有预料到工作量的暴增。
好在拍电影嘛，本身比起电视剧，更加靠近于艺术创作而非商业，很多导演都是一个电影换一个风格路数，做出的奇葩事情也多了去了。剧组人员除了开始时始料不及，有点不适应，后面也就慢慢跟上了虞芷芃的节奏，没有太耽误拍摄计划。
由于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又因为主要演员都不是什么大牌，连生活助理都是剧组人员客串帮忙，也就没有办什么复杂的杀青仪式，甚至离开镜头后，身为男主角的姜迎波和雷晔还各自去给摄影师们打下手抬器材。
虞芷芃认真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打包好，抬头准备和几个演员交代一下事情，却看到周紫彤跟着姜迎波身后帮忙，很是有些依依不舍。而蓝若听和雷晔则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显然已经结下了深厚的“父女”情谊。
也是看着这一幕，虞芷芃突然灵光一闪，大步走了过去，道：“我想到一个点子，等开春暖和了，你们再来补拍一组镜头吧，可以当做中间的幻想蒙太奇，也可以作为结尾……”越说越觉得不错。之前她是打算以只剩下女主角一个人的背影当结局画面，那种孤独已经足够惨烈。但是想要堆积起观众的情感，拿不存在的美好幻想作为对比，更加具有视觉冲击性。
“没问题！”蓝若听第一个响应。她已经在外面玩了这么大半年了，虽然想家，但也舍不得这段时间认识的姐妹还有两个“父亲”，还担心以后想出来玩就更不容易。现在有虞芷芃发出邀请，她就不用为难了，完全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其他三个人本来也没有多忙碌，还非常感激虞芷芃的照顾，最重要的就是陆续到账的丰厚片酬能够解决很多问题，所以满口答应，还顺便一同查询了天气预报，和虞芷芃敲定了大致的补拍时间。
临近年关，按照往常惯例，剧组还应该吃一顿大餐，当做杀青年夜饭。不过辽市到底只是个小地方，不太可能吃到什么豪华宴席。虞芷芃也不纠结，照顾着剧组人员的口味点了本地家常菜，吃了个饱饭，再附送上大大的红包，足够让所有人欢欢喜喜回家过年。
“新年快乐！”
“一路平安！”
现代化的机场总是很忙碌，每天都有无数的离别和重逢，就是年三十也依然热闹。
虞芷芃的剧组人员，有一半直接从辽市返乡，还有一半则与她一同回城。飞机落地后，大家便像解散的旅行团一般各奔东西。
挥手送别了眼前最后一个人，虞芷芃扭头，正要拖自己的行李箱，不料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阿宗？”虞芷芃惊讶地看着郁灵宗：“你还没走？”
郁灵宗表情黯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察觉，立刻笑着答道：“我现在也是镇场子的大佬了，当然要留在最后走。”
虞芷芃摇头轻笑，就算郁灵宗这几个月当联合制片人极为称职，帮剧组解决了不少麻烦，日常事务也处理得非常条理分明，但在她心里，依然是那个可爱中带点妖气的少年，改不了这股争强好胜的意气。
“你去哪里过年？你妈妈今年在家吗？”有郁灵宗帮忙拖行李，虞芷芃也没有客气，两人并肩向机场外面慢慢走去。
郁灵宗略微夸张地撇了一下嘴，哪怕带着墨镜，帅气的脸还是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反倒更多了点痞气：“别提了，她最近去国外一个电影节当评委去了，听说还有两个时尚品牌的设计师正在追她，说不定就会让她多两个服装首饰的代言。我本来都打算在剧组过年了，没想到这些人不给面子，赶在年三十收工。”
虞芷芃有点意外，但想想也不奇怪。魏岚前几年在国内娱乐圈掀起了腥风血雨，现在哪怕消停了，在圈内也会略微尴尬。如果她就此沉寂退隐，不知道会有多少魑魅魍魉再卷土重来，既然这样，不如往外发展。反正以魏岚的地位和实力，又不用受困于金钱，只要保持一定的曝光和高水平社交，在大是大非上面不走错，那她就是影迷心中永远的女神。
“那你怎么过年？”看着郁灵宗没所谓的样子，虞芷芃想了想：“要不到我那里去，顺便帮忙搞一下剪辑？”
反正对她来说，这异世的年味已经不新鲜，加上又刚刚从“家乡”离开，该抒发的愁绪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抓紧时间把新电影后期完成才是头等大事。
郁灵宗眼睛一亮，正要答话，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虞芷芃拿起来一看，“虞连韬”的名字赫然闪烁着。
“大伯，新年快乐。”虞芷芃接通后顺口问候了一句，这些年的相安无事，“亲戚”交情维持在年节问候，她感觉还是可以的。
虞连韬那边同样温言回道：“新年快乐。今天几点回老宅？”
虞芷芃感觉有点不对了。回不回老宅过年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离婚后纵然有过闲言碎语，也没有人闹到她面前。但是虞连韬现在的职位，年节其实不大可能属于家人，估计到处拜年顺便上电视才是正常的，别说还专程来邀请她这么一个晚辈。
不过虞连韬毕竟是虞家的掌门人，飞黄腾达时候也算照应了虞芷芃的事业，从前面几次相处来看，不是什么脑子不清楚的麻烦人物，虞芷芃还是笑着应了晚餐时间。
一旁的郁灵宗也听到了，满脸遗憾：“看来你不能来我们的小聚会玩了。”
虞芷芃有点惊讶：“聚会？还有谁大年夜不回家？”
郁灵宗嘿嘿笑道：“这不是年末活动多吗？跟我一样被长辈扔家里的人多得是，干脆又组了个局，我顺便还能再取取经，改进一下制片水平。”
虞芷芃欣慰地颔首：“你这次做得很好了。那我这就先走一步，新年快乐！”
郁灵宗微笑着招手，目送虞芷芃上车远去后，才慢慢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然而，开启的手机屏幕上除了数不清的新年贺词短讯，就是很多人出席活动的照片新闻，哪里有什么聚会。
“……送我去福利院那边吧。”叫来了等候许久的保姆车，郁灵宗淡淡吩咐。
虞芷芃对此一无所知，趁着路上的时间稍微休息了一下，又精神抖擞地看向了虞家老宅前来迎接的人。
跟刚刚离婚时候的淡漠态度比，老宅现在对待虞芷芃就要热情得多了。认识不认识的人，看到虞芷芃的时候都会打招呼，小孩子更是主动缠上来，追问一些明星八卦。
虞芷芃有些感慨，果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无论豪门还是平民，人性人心还是一样的。
“……你们说的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离婚了？这两个人恋爱了？不可能吧，我听说前段时间他们在外地拍戏，没时间……哦，那是我记错了……”
虞芷芃哭笑不得，事实证明，封闭的剧组比起一般圈外追星人，吃瓜更加晚。尤其是她的剧组里面没有关心娱乐圈八卦热点的流量明星，主要演员们空闲时间手机都不怎么玩，基本都在打磨拍戏，上网冲浪也是奢侈的行为。
哄走了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虞芷芃沉吟了一会，问了一下家政人员：“我大伯在家吗？”如果虞连韬出去，那之前的电话邀约就可能是日常联络感情，如果在家，那多半有其他深意。
“虞先生在书房。”
“谢谢。”虞芷芃微笑目送人走开，在脑子里面又过了几件事，这才抬脚上楼朝书房走过去。
虞连韬听到门响，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文件，只开口道：“进来。”
虞芷芃推门而入：“大伯，还在忙？”
虞连韬这才抬头：“芃芃回来了？”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东西简单收到一旁。
“坐下说。”
虞芷芃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虞连韬的手上动作，笑着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这过年不是您最忙的时候吗？还以为今年年夜又要通过电视看您呢。”
虞连韬哈哈一笑：“你说的那都是过去，现在我们的领导班子渐渐成熟，笼络人心的事情不用做那么多，办好实事才是第一位的。”
虞芷芃想着也是，从前物质上面艰苦一点，精神上必须多多补偿。现在国势上来了，当然不能继续玩什么口惠而实不至的虚文，与其到处刷脸作秀，不如给实绩服人。
两人闲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虞连韬便开口问道：“芃芃开年也有二十八了吧？”
虞芷芃闻言都恍惚了一下，不知不觉，她竟然穿越过来八年了，在这八年里她做了很多事，完成了上辈子很多要实现的梦，非常充实，以至于真实的前世都显得有点遥远。就连午夜梦回，她好像都没有想到如果这场穿越只是幻想，醒过来又回到前世会怎么样。
不过没有来得及感慨，虞连韬又问道：“你现在有恋爱对象吗？”
虞芷芃心下立刻有些警觉，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轻描淡写地答道：“之前那个分手了就一直忙，还没空闲呢。”
虞连韬呵呵笑了一下，仿佛不太经意地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样，我认识一个不错的青年才俊，在宣传部门工作，也和影视审核有点关联，过两天给你们介绍一下，想来应该有共同语言。”
虞芷芃心道果然，口头上还是仿佛普通聊天一样：“也行，我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咱们来年这个文化宣传的方向，看能不能给我的新电影再加点分。”
虞连韬不知道是没有听出虞芷芃的婉拒，还是压根不在意，笑着点头：“那过几天我安排好了通知你。”
正说着，门口又有动静，来人通知吃年夜饭了。
虞连韬难得表现出亲近地拉着虞芷芃往外走，虞芷芃也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同样亲昵地伸手挽住了虞连韬的胳膊。等到了餐厅，其他虞家人都愣了一瞬，若非这几年亲眼所见，几乎要以为这两个人真的是一直亲如父女。
好在是虞家治家严谨，虞连韬的威严也够，甭管一群人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依然温言细语，言笑晏晏，就着有些无聊的春晚，聊着乱七八糟的新闻，这顿年夜饭还是吃得非常圆满。
应付了这大年夜，大年初一，走完了节日流程，虞芷芃就径自扎进了剪辑室，开始整理拍摄素材。
通常情况下，一部电影的成片都是两个小时左右，短的也就是九十分钟，史诗级超长片也可能有三四个小时。但是拍出的素材，通常有一两百个小时，想剪成电视剧乃至另外一个剧本都不成问题。
而想要得到一部满意的电影，对于这些心血就不得不做出取舍，并且以最佳的排列顺序将它们串联起来。
虞芷芃没日没夜地忙活了五天，还有前期完备的大纲和预处理加持，这才勉强得到了四个小时的粗剪成果。再剪辑下去，她感觉就进行不下去了，删除每个镜头都跟割肉差不多。正在琢磨下一步是不是让刘大虎来帮忙处理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挑眉，看来虞连韬还有点着急。
“……好的，我知道。放心，我保证准时，啊，是提前到。”
挂了电话，虞芷芃悠悠然走到洗手间，照照镜子，果然是邋遢得不行。想了想，还是将剪辑室的东西整理好，然后返回家中，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
“知名私房菜，不知道能不能吃饱。”也不确定到时候有没有胃口，虞芷芃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啃了几口面包，这才驱车赶往约好的地点。
没错，虞连韬介绍的“相亲”，赶在法定年假结束前敲定了。
两世为人，自认心智早已迈入中年的虞芷芃自然不会像小年轻一般气盛，为了反抗而反抗。虞连韬并不是闲得无聊的大妈大婶，大概是因为世家出身，做事讲究一个一举多得，哪怕“相亲”后面也肯定不止一个意图。相比于侄女的终身，他估计更加看重联姻之类的价值。当然虞连韬这个级别，介绍的人也不可能是什么纨绔，虞芷芃目前的身价任谁都不会忽视，除了是虞家女儿，更有自己拼出来的财富和名声，真要联姻，起码也该挑选同阶层乃至更高级别的权贵子弟，而且还不能是无权无势的旁支。而这样的相亲对象，若是聊得来，可以多个朋友，如果聊不来，双方也必然会留有余地，不好贸然得罪。
虞芷芃本以为自己已经提前了五分钟，还算早到，但刚刚推开门，却看到包间内已经有人。她略微诧异了一下，又不太意外。看来这个相亲对象还是有心的，起码有礼貌和诚意。
“虞小姐，你好，我是霍琅。”看到虞芷芃进门，坐在包间的男子立刻起身，微笑着打招呼。
虞芷芃不意外对方认识自己，她好歹是娱乐圈的人，出镜再少也有点知名度。
这个叫做霍琅的男子身高应该有一米八，五官没有娱乐圈男性明星那种精致帅气，但在普通人里也能说一句端正清雅，加上衣着打扮都很有品位，礼节谈吐还非常得体，不卑不亢的同时还让人如沐春风，如果真的是未婚的权贵子弟，那妥妥的钻石王老五啊。虞芷芃稍加打量就有些感慨，虞连韬应该还是有认真斟酌过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关心侄女些。
不论相亲的结果如何，两个尊重社交礼仪的成年人起码不会让场面难看。
虞芷芃也笑着问好。不过没等她再想话头，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而带着点西北风情的特别菜色，足够霍琅打开话匣子，聊起餐饮文化之类的东西，慢慢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
因为心态放松，这家不知道价格也能猜到很贵的私房菜也确实很好吃，虞芷芃还真的蛮享受这顿饭。
“……原来还有这个典故，我上次拍戏去了那个地方，也听说过这道菜，但是剧组嘛，忙得要命，讲究不起来，最后还是标准套餐贯穿始终。”
既然已经卖到了达官显贵的水平，再粗糙的家常菜也会变得精致起来。虞芷芃对一道酥肉从造型到口味都非常惊艳，霍琅见状，非常给面子地讲了关于这道菜的前世今生，还别说，民间传说之所以能广为流传，确实是很能够戳中人的爽点，剧情跌宕，集合狗血和伟大情操为一体，搞得虞芷芃都有点蠢蠢欲动，想参照着写个剧本。
“这个菜现在肯定是改良过的，如果按照本地做法，你不一定会这么喜欢。”霍琅很坦然地道：“毕竟那边的气候要干冷很多，口味上面更重。我看你还是更加偏好中部地区的甜辣风格。”
“也有可能。”虞芷芃吃下了碗底最后一口酥肉，享受了那种美食能够带给人的顶级享受，这才笑着道：“不过毕竟是跟着剧组天南海北的跑惯了，我还是不太挑食的，也能接受各种不同地区的风味，大众认可的，我基本也喜欢。再说了，好吃这种感觉，也是稀缺品，因为美味的东西也经不起天天吃嘛。”
霍琅点头表示赞同，伸手将另外一盘被虞芷芃干掉了一半的菜给扒拉到了自己面前，大口吃完，然后才道：“对了，说起剧组，你年底是刚刚有拍了一部吧？电影还是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