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朝……”
我喃喃着，狄仁杰竟说要带我入朝。
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大明宫，是大唐的皇宫所在，是去见当今陛下，万古一帝的女帝！
曾记当年，传闻中，李白第一次入朝便是为天下而来，白衣卿相，却在朝堂之中，宫殿之内，舌战群儒辩的群臣哑口无言，说的天下为之震颤！
有人入朝为官，有人入朝为奴……
总之，对于许多人来说，即便是我，大明宫都是一个幻想之地。登上大陆之巅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一般零落遥远，梦在眼前，梦也在天边。
我虽然没有什么入朝为官，心怀天下的大义，也没有荡平乱世，政治清明的报复。可入朝，对于一个书生来说是足以用一生来祭奠之事，犹如朝圣。
我的心情一瞬间如同惊弓之鸟，惊的是那喜，激动、兴奋、昂扬……浑身都充满着力量一样，一扫身上的阴霾丧气，似一杆长枪，胸中浩气荡漾开来。
不过，当我胸中这股气消失了之后，我立刻就意识到，我好像并非他口中所说的那能人异士。
便遗憾中回道，
“多谢狄大人美意，只是小生不才，恐怕难以当此大任。”
狄仁杰的明眸在我身上游走着，让我很不自在，想要去直视他，但偏偏又不能，只能微侧着脸，斜看着他。
“你认为，傀天前辈为何将你送到天牢第十八层，而不是别人？”
我一愣，心中嘀咕，难道不是看我不爽，因为我抓了他的头盔？
只是转而又想到了红尘罪恶劫，给我说出傀天与傀地的事情，两人是能为天下正义付出一切，镇压红尘老魔的存在，自身想来高尚无比，又怎么会为难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子呢？
不过我却想不明白，难道真是因为我身上有什捞子浩然正气，心中没有半分杂念，所以业火之莲无法对我造成伤害。
我意外灭杀了红尘老魔的最后一丝执念，才让红尘罪恶劫苏醒，而之后，净世将我身上与红尘之间的联系斩断之后，红尘罪恶劫才有了形态，彻底的化形？
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被狄仁杰看透，那嘴角勾起了笑容。
“这就是你与常人的区别，既然能拿着妖刀而毫发无损，不也是异士么。”
我摸向腰间，刀鞘下半部分是鲜红色的，上半部分是白玉般宛若天成，更有七颗点缀成七星的宝石，更显得其不落流俗。
许久，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狄仁杰的说法，日后随他入朝觐见。
“元芳，你带殷公子回去休息，也为他介绍一下长安最近之事。”
他这是下逐客令了，而李元芳似有些犹豫，轻咬着嘴唇，一时竟不知要不要说话。
最后，在狄仁杰转身过去，就要坐下时，道，
“大人，下个月的评定……”
“放心，会让你满意的。”
李元芳顿时大喜过望，眉开眼笑，两只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
再转头，看着我时，神色和目光也舒服了许多，口里哼着小曲，带着往外走去。
在我们走出之后，那石门缓缓落下，已经将他与我们隔离了开来。
而一走出来，就有许多嘈杂之声，不断的从四周传来，喘息声，咆哮声，喝骂声，低语声，哭泣声……
让我置身此地，心情瞬间坏了许多，而我抬目看去，在两边隔得不远，就是一排铁栏形成的牢门，其中人影幢幢，大都披头散发。
李元芳冷哼一声，昂着头走去，还和我小声低语：“别理他们，快些走！”
我点头，紧跟在他身后，也明白了岳临空口中所说，八层往上关押的都是日常所见的罪人，所以包罗万象。
而此地又这样的紧凑，许多声音混合在一起，未免太过难听。
所幸，可能是拜狄仁杰所赐，这里并不算很脏，也没有想象中的潮湿臭味，反而干净了许多。
“啊啊啊！放我出去啊，我要喝血，喝血啊~”
一个人猛地扑倒了铁栏杆上，看到我，那一双茫然的眼睛癫狂起来，嘴中一直念叨着血血的，甚是煞人。
也有不少，一个个抓着栏杆向外看来，眼睛中露出好奇之意。
“这个小子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嘎嘎，是不是有新人进来了，快，李大人让他到我这里来，正好缺一个暖床的！”
“嘿嘿，嘿嘿……”
这里如同迷宫一样，若是让我去寻找出口，恐怕要颇费一番周折才行，索性李元芳不会迷路，很快走到尽头，是个石梯，通往上面。
他说，这里每一层都关押着数万人，很难管理，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他咬牙切齿的，这些人被捕入狱后还要照顾他们吃喝拉撒，不用赚钱就衣食无忧。
很快，通过这条密道，我们一路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地面上。
为何说是地面上呢，因为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道白炽光芒，那久违的阳光，伴随着冷冽的空气一齐入涌入胸膛，让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时又兴奋起来。
那处密道竟通往天牢上方，一眼望去，周围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整片大地都显得寂静了许多。
我感到心底有股欢快的情绪，小跑着到那围墙的边缘，驻足远望时，几乎将长安的一般景象都收于眼中。
那日晚中所见的碧瓦飞甍，金碧辉煌的楼台水榭，在眼中渺小起来，如同画中之物一般，远看精致而小巧，近看大气而磅礴。
李元芳说这场大雪，百年不遇，整个长安都被那风雪埋葬，成为了冰雪长安。
他感叹着，这样的天气让长安城内治安混乱，而且又不易暗中跟踪观察所有可疑之人，只能辛苦他们这些守卫长安和平的人们了。
风一吹，卷起一片白茫茫的雪粒，涌入我的衣衫内，让我猛地一颤，我这单薄的衣物恐怕难以抵御这寒冷的天气。
我讪讪的走到李元芳面前，尴尬的笑着，给他说，“那个李大人，能不能给我找件衣物……”
他一瞥我，有些鄙夷，“这么高的温度，你竟然还怕冷？”
紧接着他就往前走去，站在我刚才的位置，双手环胸眺望远处，如同欣赏一幅美景一样，久久不能自拔。
我见状只能再次过去，走到他旁边，一看，却惊奇起来。
“哈哈，李大人怎么样，这么高的温度，你脸上怎么还凝霜了？”
只见他眉梢带冰，整个人瑟瑟发抖，鼻子中流出的一些鼻涕，直接化为了冰块。
他僵硬的转头看向我，吸了吸鼻子，挤眉弄眼的，我还以为向我传情呢。
“是……是有点冷啊。”
我呵呵一笑，让你逞强，就要拉他回里面去。
可他却不走，整个人僵在这里，“我…我不走。”
嗯？
“都说冷了还不走？放心啦，我不会鄙视你的。”我摇摇头，再拉他。
他沉默了一会，任我去拉，片刻后道，“我没见过这样的长安。”
我一怔，松开手，站到他身旁。心中暗忖，也对，都说这雪百年不遇，况且还是风雪满长安，更是江山如画，恐怕这一生也只能见这一次罢了。
“我从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长安，原来，我们为之努力而奋斗的地方，也可以那么的渺小。”
我再次一愣，原来，他说的并非这场大雪。
顺着他的目光，我再次远眺，只是仔细的注视中，从那画中跳脱出来，是一个个忙碌的人影，在这样的天气中任然不歇。
“李大人，有些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我等待着他的回复，却久久不得，只见他一脸平静，似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感觉。
当他默许了，便语重心长的问，“李大人，你们一家几口人？”
“关你屁事！”他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呃……我摸了摸鼻子，这个问题可能太过复杂，便只能换种方法去问了。
“你们李家所有人都是做小本子工作的么？”
他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但也没反驳，只是哼道，
“你懂什么，小本本上的八卦羞答答，人生太复杂。”并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本，在我眼前晃了晃，里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东西。
“你看到了，我乃魔种后裔，这两只耳朵便是磨灭不了的证明，不过也因此我们天生对于一些事情就有着人类无法媲美的天赋。”他挺起了胸，有些傲然的睥睨着我。
“然后就干这种工作？”
“你要知道，有这对大耳朵的好处，就是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消息自己飘进来，这是天赋，天赋！”他急了，瞪着我，一边指着那两只大耳朵一边冲我喊道。
“嘿嘿……”他突然一笑，让我感到有些悚然的滋味。
“比如大陆第一舞姬貂蝉和她心爱之人的事情啦，双面君王刘邦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爱好啦，剑仙和剑圣的世纪之战啦……你说，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羞答答的秘密呢！”
他有些陶醉，自己笑着，甚至还翻开小本本给我看了几眼。
听他说得这些堪称秘密的东西，我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大陆上竟有这般有趣的事情，若是都记下来也不为一种美妙的事情！
“是不是狄大人也有秘密？”我看着他，想到他写给狄仁杰的信，最后一句，仿佛贱贱的胁迫一般的话。
他一愣，转而发怒，“你看了我的信！”
“你有尸骨未寒的父母？”
“没有……”
“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
“没有……”
“你的薪水很低？”
“是！”
他大吼一声，“你知不知道偷看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对不起。”我诚挚向他道歉。
他一愣，哼了一声，有些傲娇的转头过去，念叨，“算了，这就是对你的补偿吧，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了。”
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却对狄仁杰的秘密有些感兴趣，
“那你告诉我狄大人的秘密吧？”
突然，他转身过来盯着我，目光深邃，一副看透一切的老成模样，语重心长的道，
“你要知晓，一旦知道了某些秘密，就要有为其付出代价的准备……别尝试着将未知探索，变成秘密，那样只会让你更加的危险。”
这一番话语让我浑身一震，思索中，好似确实是这样。不过若是我不去探索未知，怎么学习到新的知识，怎样不断前行，以打败老夫子？
而看李元芳那坚定的模样，我也相信，他断然不会将狄仁杰的秘密轻易说出来，就算如此，秘密也终有会被人发现的时候，既然他能够知晓，我自己也未尝不能观察的到。
“你知道么……”
李元芳双目有些出神，似乎在和我说，也似乎不是对我说。
“世间对魔种人人喊打，唯有长安城收留了失去父母的我和兄弟姐妹们。”听到他的话语，我心中叹息后，双手紧紧握住，魔种……只是个称谓而已，哪有高低贵贱！
在长安中，他看到不少魔种的身影，有在街头叫卖的，有坐在勾栏市井中说书的，有做小二的，形形色色存在于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中。
“长安接纳来自大陆四面八方的旅人和物产，对魔种混血儿也见惯不惊。
长安让我能安全的养活自己：混过街头，扫过饭堂，送过快递，掏过水沟。活在长安城，感受它的生命力，身为其中一分子，总能让人拥有无尽的希望。”
李元芳追忆的道，似乎对于那段岁月中的经历，十分的怀念，只能在此刻化为了这无尽的情愫。
我点点头，没有什么话可与他说。
但心中所想，是那长安城的生命，是因为人多么？还是因为这里存在着所谓的幸福呢？
可即便是如长安这样雄伟，包容万物的地方，对于魔种依旧还是存在着偏差。
或者说，长安城并无这种意识，只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观念，汇聚在一起，表现出来的。
“长安并不是温柔乡。”对于长安，我起初只有无来由的难过，此地……不是我所想象的，也许，我透过那剑意看到的李白，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而眼下，也许是要让自己开心，或者是不闲下来，总归会找到那样一种充实的感觉。
对我来说，失望比探索未知，学习新知识更加显得不足为道。
我笑了笑，拍拍李元芳的肩膀，“也许比起那些工作，现在的工作你更喜欢，开心不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