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吴总并非善类。
诗歌啊，茶叶啊，书法啊，全是虚的，文化艺术仅仅是虚伪包装，唯有利益是真。
刘西水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刚拿了人家好处，这不，立马就要还人情。
过节放假，又是周末，办公楼零零星星亮着灯。
刘西水一路来到顶层办公室。
吴总和另一个矮瘦光头中年对坐茶几前，抽着烟，没喝茶。
“小刘，快过来。这位是隔壁乔总。”
“乔总好！”
刘西水招呼。
“你好！”乔总起身跟刘西水握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叶罐，道：“我正跟老吴说着呢。你们公司做的这个茶叶罐真心不错！还有你们的茶叶，也挺不错。”
“乔总您过誉了。”刘西水谦虚一句，道：“乔总您若看着喜欢，明天给您送一套过来。”
乔总道：“不用麻烦你亲自送。我已经在你们店里下了两单，一套摆家里，一套摆办公室。正常物流发货就行。”
“多谢乔总照顾！”刘西水客气。
吴总夹着烟的手挥动，招呼道：“坐！坐！小刘你坐，别客套了。”
刘西水落座，问道：“吴总，乔总，今天过节，你们没……”
“愁的唉。”吴总道：“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小刘，你是天星镇本地人，周家沟拆迁的事听过了吧？”
果然如此！
刘西水道：“今天刚听说。”
乔总道：“你姓刘，听说当年刘家村拆迁，闹得很凶，闹出了人命，还有人伤残……”
刘西水道：“不一样。当年刘家村拆，开始时候开发商给的钱太少，例如我家，除了一套安置房，就只给不到40万。两位老总，你们说，种了一辈子地的人，没了土地，进城能做什么？这点钱，家里装修一除，下半辈子靠什么生活？”
乔总问道：“你们家几口人？”
刘西水答道：“三口。”
乔总问道：“闹完后补偿了多少？”
刘西水道：“不到九十多万吧，前后总共还不到130万。但拆完了开发商一直拖着不肯给钱。然后事情就闹大了。”
吴总道：“那是开发商手里没钱。”
刘西水笑道：“是的。售楼部建好，工程建了一小半时候，卖出了一些楼，才把补偿款给清了。”
吴总也笑道：“你们兄弟就是用这笔钱起家？能在短短不到10年的时间内做成一家市值三亿的公司，也是不简单！”
“市值三亿？”刘西水疑问。
吴总道：“我找专业人士给‘宗师茶’评估了一下。”
“评估？那都是虚的。”刘西水干笑道：“公司资产连一个亿都不到，盈利也不是年年都能像去年和今年这么好。”
吴总道：“还有很大开拓空间嘛。”
“难啊！”刘西水苦笑摇头。
“这有什么难的。你选的这个行当没一个像样的竞争对手，就按现在这个模式做下去就行。”
“小刘，你会沏茶？”吴总说完，摆弄茶壶。
刘西水尴尬道：“不会。”
“卖茶叶的你不会沏茶？算了，我来吧。”吴总嘀咕，开始折腾。
乔总接过话头，道：“小刘，你是天星镇本地人，对这里情况最熟悉，是吧？”
“当然。”刘西水点头。这没办法否认。
周家沟拆迁的事，吴总和乔总做的很不地道。
C市楼价必然要涨，他们是利用信息优势，坑周家沟的村民。
一边是同乡，一边是刚拿了人家好处的大企业。
刘西水很不想掺和这事。
但看这样子是推脱不掉了。
乔总道：“大概是当年刘家村的事情的影响。现在周家沟拆迁，我们遇上了一点小麻烦。周家沟的村民现在合同倒是签了，但一定要拿到钱才肯拆。”
吴总道：“C市房价上涨，物价必然上涨。我们给周家沟的补偿款可比当年你们刘家村多得多。怕的就是这么多钱一下子给下去，钱给了，人不搬，赖着闹事。”
乔总道：“钱我们肯定按照合同，一分不少。而且，我们也提议，可以先给50%，剩下的搬完就给。但周家沟的村民不同意，必须要一次性给全了才肯搬。”
这就是互相不信任，都怕对方耍赖。
如果开发商不急，大可僵持几个月，扬言说不拆了，吓唬吓唬，问题自然而然便能解决。
现在的问题是，C市房价有巨变，急着拆，急着建。
谁着急，谁就失去了主动权。
吴总道：“小刘，你是天星镇本地人，经历过一次拆迁。你帮忙拿个主意看看。我和老乔都是做科技公司的，第一次碰房地产，不是很懂。请教了几个做房地产的朋友，他们给的尽是要命的馊主意。”
乔总补充道：“我们不一样，我们做房地产主要是为了给公司员工某福利。公司自己建公寓，给新员工提供免费住宿，有正式员工需要买房，公司就低价卖给他们，减轻大家的家庭负担。”
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如果是三岁小孩，一定就信了。
刘西水点头赞同。
乔总一眼看出刘西水并不赞同自己的话，问道：“小刘，你觉得C市有什么，能吸引我和老吴以及众多科技企业跑来办分公司？”
刘西水道：“C市对高新科技公司的税收优惠、近十几年建立的快捷物流以及……听说某些领域的技术研发还能申请补贴，真正的科技公司，钱都在往研发方面烧。”
刘西水故意留了一条没说。
“没错。这是看得见，能说出来的。”乔总点头，嘿嘿一笑，道：
“还有一条不好公开说的。那就是相较而言，C市房价低，物价低，生活成本低，工资低。同样的一个员工，在Y市需要给1万多工资才能养活，在C市四五千就行，给六千，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富足。今年牛肉涨价，已经带动物价飞涨，房价再涨，工资不涨能行吗？不涨工资，员工怎么活？员工的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了，公司谈何经营发展？不止是工人工资啊，涉及的是企业整体运营成本……”
“老乔别跟他说这些。”吴总丢了两根烟，自己点燃一根，说道：“小刘是学经济的，自己又经营了公司，他肯定懂。”
乔总哈哈一笑，道：“好。说正事。拆迁的事。小刘你帮忙出个主意试试。”
吴总强调道：“不能打起来。更不能闹出人命。聚会抗议之类的事情最好也不要出现。老乔怕得紧，不能损坏了公司的声誉。现在这信息时代，有点事情，眨眼就闹到网上去了。房地产名声本来就臭，科技公司跑去搞房地产，听着就不合适。”
“低调将事情摆平。”乔总强调。
“吴总，乔总，我跟你们实话实说，拆迁这事恐怕没办法低调摆平。”刘西水斟酌着，道：
“拆的事是小，很简单。后续……我觉得，你们要不就多补贴，没钱可以多补贴两套房；要不就直接给钱，不要给安置房，把人都打发走，最好不要留在C市，否则……”
“这我们当然考虑过……”吴总笑着，缓缓摇头。
那就是不肯多给。
刘西水秒懂，不再多说。
乔总道：“先别管后面的事。先拆。”
刘西水问道：“确定拆完就能拿到钱？所有人？”
乔总道：“确定。按照现在的补贴标准，钱已经备好。”
刘西水问道：“承建的总包公司联系好了？”
“当然。”乔总点头。
刘西水问道：“地质考察，测量，楼盘设计这些呢？公司资质，许可凭证……”
乔总道：“你别问这些，都联系好了，很快办妥。只要周家沟的人肯搬，上午搬，上午拆，下午搬，下午就来人把地平了。”
刘西水道：“很简单。找一两户，让他们同意搬。搬了，房子推平，立马给钱。有人带头做表率，其他人就跟着同意了。”
“乔总，吴总，搬迁的事没你们想的那么难。周家沟的村民盼着拆迁盼了都10年了，只要保证能拿到钱，一定会拆的。”
乔总问道：“万一最后剩那么一两户，钉在那儿死活不肯搬呢？”
“钉子户？真可能会有！无非就是为了钱，若真碰上了……”刘西水道：“工程先动起来，时间差不多时候，私下多给点，打发走呗。”
乔总问道：“万一闹事，暴力阻挠施工呢？网络舆论可都是往弱势的一方站的，万一闹成热门新闻……”
这吴总和乔总应该真是第一次干房地产。
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还要把牌坊立得漂漂亮亮的，生怕坏了主公司声誉。
刘西水摇头，道：“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很小，如果出现，我找几个本地的年轻人过去劝劝，把人劝走。乔总您放心，事情不会闹大。”
“那好。小刘，这事就麻烦你帮忙一把。从周家沟找两户人带头搬这事……”吴总将一杯茶摆到刘西水面前，问道：
“今晚不忙吧？喝茶。”
“吴总客气了。”刘西水道：
“今晚没重要事情，就是家里兄弟朋友聚餐。晚上我就去办了，回头把联系方式给您发过来，明早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拆。”
“老吴你没看错，很有能力的小伙子。”乔总呵呵笑道：“小刘，私下使了多少钱，你直接跟老吴说，他会补给你。”
“都是熟人，这不需要使钱。”刘西水叹道：“拆的事简单，就怕C市楼盘重新开盘，那时候……吴总，乔总，我先把丑化说在前头，那时候再出事情，我恐怕爱莫能助了。”
乔总道：“合同签了，房子都拆了，钱给了，地挖了，无论法律还是道德角度，我们都站得住脚，能怎样？”
“楼市涨价，给的安置房不一样涨？”吴总低声道：“小刘，这些年C市的发展有目共睹，但城西一直发展不起来，城西是‘贫民区’，都什么时代了，‘贫民区’的叫法太难听，刺耳。所以，引进科技公司是第一步，工业园要扩建，将来可能还会引进几所高等学府，也在附近，建成大学城。”
“地铁一直在修，就快到这边了。再加上大学城，这天星镇必然日益繁华，房价……”
乔总笑道：“小刘，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回头你挑几套位置好的商铺，折扣价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