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望着眼前气场全开的女人，不知她究竟是在称呼他的姓名“蒋青”还是以君对臣地称他“蒋卿”。无论是哪一种，她很明显，字字句句都是不容置疑的笃定，都在告诉他，这是她为君者的决策。
蒋青声音全哑住了。
燕灼华，其实他也是从小看大的。
那个时候，他是她长兄太子燕茂的伴读。往往，越是一起长大的人，即使心里如何明镜般清楚，也越难以真正将身边的人当作君王去敬去惧。这不是不知好歹，而是人之常情。他还是懂得和燕茂之间在兄弟之情外的君臣之分，但是那时对于燕灼华的印象，总还是停留在那个和小约互相嫌弃却又形影不离的娇软奶凶的长安长公主，是他好兄弟兼未来君主宠爱的妹妹。
他犹记得，十年前，梁后废后之争上，小约曾来求过他，也是捎带着宫中梁皇后的请求，希望他能说服他父亲，好让蒋家在朝堂上助梁后与灼、悦二位公主一臂之力。
他自然是愿意的，甚至抱着对兄弟燕茂的情谊，他是热血的。
但当他对他父亲提出时，他父亲却对他说：“青儿，我们蒋家若是放在开国之初，根本称不上一等一的开国元勋，太子的第一伴读也根本轮不到我们家的儿子身上，但走至今日，却成了开国元老、世家勋贵中数一数二的领头人物，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请父亲赐教。”
“是因为那些在我们之上的开国元勋，家族大多都不是全然获罪破灭就是逐渐凋零落败了。或许有些是因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太不争气，但还有许多，是因为他们太想争气了，想到提前压宝投资，把自己卷进夺嫡大战中，可最后却站错了队，一败涂地，成了新君首要清算的对象。一代代的夺嫡之争下来，最终，开国元勋中只剩下了寥寥几家从未站错过队、或是从未站过队的家族幸存。而我们蒋家，便成了领头人物。”
少年蒋青还想再争上一争：“可是父亲，这是梁皇后的嫡公主，她们本来就该有皇位的继承权。而且，他们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青儿。”平阴侯叹气。“明哲保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这四个字，乍一听好像是褒义，可是你细细去想，明达世理、善于自保，这背后的智慧，本就是要求在必要的时候，狠下心来不顾情义、回避原则。一个人只要活在世上，就必然会有种种亲朋情义，就必然面临原则斗争，可若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总是顾着这亲朋之义、顾着这原则，那又如何能明哲保身？我蒋家代代以来的明哲保身之学，就是变相要求你在某些时候，不能太重情义、不能太讲原则。”
看着少年蒋青的震撼之色，平阴侯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父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难接受这些的时候，你又和太子殿下有兄弟之义。为父其实心里也同情梁皇后和两位公主，可是我们蒋家，不参与斗争，也不求富贵权势滔天，只做对宝座上那继位新君忠心耿耿的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