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囚羽禁霜 >第二章
    有一神秘之处,暗沉无界,周围回荡着灰白色的烟雾,有一巨大的寒铁狱龙盘踞其中,鳞作牢,牢中空空,舌为勾,勾上有一奇怪之人被铁钩穿过了胸膛吊在半空,他赤身裸体,肤色苍白,黑发成衣,瘦骨嶙峋。他无力的垂着头,发丝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清俊苍白的脸,血泪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滚了下来,从他细腻如珠的下巴上滴落下来,坠入身下的虚无里......

    有个一身雪白的人缓缓走近他,长身如玉,白衣若羽,发黑如墨,他踏上白龙仆的头缓缓出现在被吊着的奇怪之人面前,他伸出纤长有力的指尖抬起了奇怪之人的下巴,他冷漠相问:“你悔不悔?”

    那个奇怪的人轻轻动了动唇,无力回应道:“......从未。”

    那托住他下巴的指尖僵了僵,而后他的手轻轻落在奇怪之人的心口猛的一刺,奇怪之人忍痛咬牙,喉中闷哼一声,瞬间,心火万盏,散入一片混沌。

    这样的梦血腥恐怖又梦幻,少年的心仿佛也中人的痛而痛着。渐渐的,他觉得浑身灼热起来,皮肤越来越烫,刺痛蔓延,他疼的猛的睁开眼睛......

    他睁眼一看,自己正坠身一口大铜锅中,铜锅里杂七杂八的各种香草调料,锅底烫的如油炸一般,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借力滚烫的锅沿翻了出去,他的手脚被烫的血肉模糊了,落地之时又滚上了一身沙尘,他还未来得及爬起来,一个衣衫破旧的白衣男子急匆匆的向他跑来,他有点急切:“你怎么跑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鲜红的果子往少年嘴里一塞,紧接着又把他提起来欲丢去锅里,少年情急之下胡乱之挣扎,脚狠狠踢了一下他的下体,那男人好似不怕疼似的,依旧不放手,少年手脚胡乱挣扎着,突然尖锐的指甲划到了他的眼睛,男人顿时松开了手,少年咚的一声摔倒在地,额头刚好嗑到滚烫的铜锅上,烫出一洞血红的伤口,他顾不得疼,赶紧站起身把嘴里的果子拿出来狠狠向抓他的男人丢去,好巧不巧丢在他脑袋上,少年的力气不小,男人的额头被丢出了一个大包......

    男人无力“大”字躺在地上,嘴角微微撇着,眼中流出泪来,十分委屈的样子。少年刚要逃跑,男人便开口拦住他:“我好饿,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少年回头瞥了他一眼,环视四周,此处正是悬崖峭壁下的一处空地,眼前是陈旧石宫,上书荒神殿三个字,字迹古老,几乎被风化的快要消失了。向前跑是绝路,他便忍着疼向后跑,刚跑没有百步,就被眼前白色浓雾拦住去路,眼前好似是云端,浓雾掩住前路,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踢了一块石头,石头跑去前面便没了声响,他试探的向白茫茫的前方踏出一只脚,这时那个男人突然从少年身后冲过来,紧紧抱住他将他往后拖去,少年挣扎着,胡乱的抓着他的胳膊头发,以最初的求生的本能,疯狂的本能......

    “前面是万仞深渊!你不能走!我在此处钓了三天三夜才把你钓上来的!你走了我吃什么!”男人语气低沉缓慢,他好似不是很聪明......

    少年怔了怔,他安静下来问:“前方是水?”

    男人突然松开了手,少年一下子跌落在地,猝不及防地上一摔,腰屁股都着实摔的不轻,少年手按着地想站起身来,奈何手刚刚被烫过,刚沾地就火辣辣的疼。

    那男人挠了挠头认真道:“云海也算水,但是……你逃不走的,云海里都是闪电,白色的闪电,一踏出悬崖就会被劈的渣都不剩。”

    少年忍了忍疼,抬头问他:“那我怎么来的?”

    “我时常在云海垂钓,钓些飞鸟来吃,谁知今日运气好,钓来一个人!你好好的,别动,待我把你煮了吃!”他说着又要去抓少年,少年实在没有力气了:“我有病,治不好的病!你吃了也会传染给你的!”少年看他脑子不怎么灵光,便开始吓唬他。

    谁知他提起少年就往锅边走:“你没死,说明这病不死人,我宁可病着,也不愿饿死!”

    这男人一股子愣劲,脑子里只有他要做的事,少年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这个时候,一块粗绳吊坠从他破旧的胸襟中显露出来,虽坠着吊坠的绳子不太精致,坠着的玉倒是十分讲究,一块粗旷的冰晶中冻结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初荷,冰晶白玉,与这男人的一身乞丐般的衣着极为不配。

    少年灵机一动伸手狠狠将坠子从他脖子上拽了下来,这个时候,那男人早已饥饿的再次把他丢去滚烫的水中,少年被烫的跳了起来,他举起那个坠子威胁男人:“你若吃我,我就毁了你的坠子!”

    男人又向炉下添了添火:“我不在意,这个坠子水火不侵,雷电不避,没有东西能毁它。我吃了你,再把坠子拿回来。”他的淡然让少年心里有些慌乱,他破釜沉舟般当着男人的面将那坠子丢去了云海,男子一看坠子被丢了,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追着坠子便跳了下去,少年赶紧从锅里翻了出来,他忍着疼跑到云海边,小心翼翼的伏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去试探悬崖外到底是什么,此时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少年的手,紧接着,那男人的头艰难的探了上来,他身下是重重云海,层层风浪,万仞深渊……

    “你是骗我的……我看见了,你手里还有那坠子的光……”男人艰难地说。

    少年紧紧握了握那坠子,他确实骗他了,他只是想假装丢了恍恍他,谁知他这样认真就冲下悬崖了……

    少年一想,反正他上来也是要吃了自己的,不如,就此放手,让他去死,他好活命。少年欲松手,谁知男人的力气太大他好像故意将少年往下拉。少年手紧紧抓着地面:“你想干什么!”少年极力把自己的手往回拉。

    “我……上不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下拉我,我不能离开这,离开这我会死的……”男人的眼中现出恐惧,不像是假的。

    “我的力气撑不住你,你放手!”少年吓着他,另一只手和两脚紧紧抓着地面,浑身因过力挣扎而颤抖着,这个时候,悬崖上起了风,风如寒刀砍着两个为了求生苦苦僵持的可怜人,少年撑不住了,男人又死死拽着他,少年的身子向前一溜,两个人一同坠下了悬崖,那个坠子留在了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白衣人像一抹云雾般轻然出现,那坠子瞬间落在了他手里,他转身一个掠影走入破旧的荒神殿,尘埃悬浮,沙砾铺地,高高的石窟上悬着八十一位神牌,神牌上空无一字,白衣人将手中坠子挂在了离他最近的神牌上,而后身化白烟消失于无形。

    少年与男人同坠悬崖之下,身下狂风猛然,云雾冰冷,两人身上挂满了寒霜,男人抓着少年的手,将他抱在怀里,少年紧紧抓着他,想着落地之时拿他当个垫背的,他抬头看着越来越高的悬崖,心生冰冷惧意。

    “莫开崖,九万三千丈,无人能上来,也没人能离开,我们要死了......”那个男人小心道。

    果然,云海之中开始雷声轰鸣,雷声震裂内脏,少年如灵魂出窍般晕沉,痛苦的七窍流血,那男人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本能般的守护,而少年只想把他推开,这个男人不怎么聪明,更有想吃他的想法,他只想把他甩开,这时,身边飞过一只巨鹰,少年手疾的抓住了鹰爪,脚狠狠一踹将男人踹开,男人忧心的看着他,这时云海雷电密织,男人的身影在雷声电影里消失不见,少年则聪明的躲在了鹰躯之下,妄想借着巨鹰的庇护逃过一劫,可是他低估了那雷电的力量.....雷电穿过了巨鹰的身躯直刺少年的心脏,少年痛的浑身失去力气,巨鹰被雷电劈碎,血溅了他一身,鹰羽化作一团团火,火漂浮在冰冷的云海化作了冰而后随着少年无力的身躯一同坠落,少年坠落几乎五感尽失,但是心之痛催着他的神经,他好似记得,这痛他经历过。

    他以为他必死无疑的,可是心里似有什么力量撑着他不能死,他好似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突然,身边的气息开始柔软起来,胸口的窒息又加重了......

    “八十一个神位,八十一位荒神,八十一座城,八十一颗星,他们都守着共同的秘密。别去揭穿,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可以!”少年心中回荡着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被雷声几乎震碎的脑袋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他只觉得心里很悲伤,很悲伤......少年不知疼还是难过,他浑身颤抖着,睁开了眼睛.......他竟然又回到了渔船离开前的沙滩上,手里还提着那盏渔灯,只不过,渔灯灭了......他艰难的坐起身来,海浪平静的向他涌来,就如同以往的十五年一样。

    夕阳如血,照着他沉重破碎的心绪,他低头打量一下自己,衣服又破了几许,手上紧紧缠着的缰绳断了,手心皮开肉绽的烫痕,不过这次不同了,从来没有掌纹的他,手心多了一道伤痕......这算是命运吗?

    他苦苦一笑,将手中的灯放在身旁,细心的将缰绳再次缠住手掌,黑发被打湿,凉凉的,发尾蜷缩在身下的细沙里,他身后缓缓走近一个女孩,那女孩娇憨可爱,也是附近的渔民,她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些吃食。

    她试探着走到少年身后,还未开口,一只海兽从海面上猛然跃起,浪激百尺,海兽越过少年头顶,少年头顶温和的落日余晖被海兽遮挡,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海兽张血盆大口,露刺刀般的獠牙,蟒尾般的长舌,立如钢刺的毛发,舌卷女孩一口吞没,而后再次沉入水中。海兽捕食很快,少年的手上的缰绳刚刚缠紧,他艰难转身,拾起地上的竹篮里滚出的包子,艰难起身,提着熄灭的渔灯,缓缓沿着海岸线边吃边走着.....这个地方他已经呆不下去了,那个女孩死了,很快就有人来找他兴师问罪,三岁时,经过渔村的算命先生的一句:“极凶极煞,灾祸矣。”将他远远推离人群,此后也确实如算命先生所说,和他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他去过的地方都会有天灾人祸......他在一处野林出生,那野林遭天火,波及万人,林中鸟兽几乎全部被烧死,后来他被渔村一家好心人收养,那家人误食毒物,全部死了,他提着一盏渔灯,离开了那个家,五岁经过海边城镇,一场瘟疫几乎带走了所有人的命......而后,他找了一片无人居住的荒滩,独自定居,享受孤独.....长这么大,他没有为那些灾祸而内疚,反而为了清净而离开人群。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这世间他曾全部拥有过,也不会为任何东西动心了。

    离开这个荒滩,能去哪里呢,哪里能容下孤独,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呢,他低着头沉思着,突然一个光溜溜的人影闪过他面前,顺便带走了他手上的包子......少年定睛一看,是那个要吃他的男人,他大口吃着包子蹲在海边,衣不蔽体......

    少年赶紧换了个方向逃走,可这男人不依不饶立刻起身抓住了他的胳膊,海滩上,夕阳斜照着,他们的身子被拉的很长,一长一短。少年相对于男人矮上两头,他回头怒视着男人:“别阴魂不散的!”

    他赤裸着身躯,上前捏了捏少年的脸,而后放心的松开了手,而后继续蹲在海边边吃包子边说:“我就是看看你死没死。我想吃你是因为我饿,现在我不饿了。如果这个时候你死了,就是我的没有保护好你。”

    少年惊异片刻转身离开,因为他不想与这个神经病过多纠缠。

    就在少年转身之时,一群人怒视着少年抄着家伙冲了过来,少年知道,定是那个女孩的家人知晓那女孩见过他了......一个灾祸少年到哪里都会留下“名声”的......

    少年转身沿着海岸线奔跑,脚底烫伤的伤口被撕扯着灌入了泥沙,如针刺骨,可是他得活着,必须不能停下来。就在少年奋力逃跑时,身后一声地裂,脚底剧烈摇晃,少年一头栽倒在地,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个男人一掌拍裂了大地,大地裂出丈余鸿沟,流沙海水皆灌入其中,而后,那男人疯了似的向少年跑来,他扛起少年就向前跑,他有令人艳羡的完美身躯,每一个线条都贲张着男子的热血。

    “你放开我!”少年挣扎着。

    “他们想杀你!”男人肯定的边跑边说。

    “雷电都没劈死我,他们算什么......”

    “你挣脱我,躲在巨鹰的羽翼下,那是凡物,不能庇佑你。你没死,只能算你幸运。我也没死,我也很幸运。”他认真的说。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用你多事!”

    “我的法力在劈开大地的时候用光了.....你把我的坠子藏哪了?”

    “扔了!”少年嘴硬的说。

    男人即刻收住脚步,他惊异的看着少年,继而变得急切不已:“你......我的法力藏在里面,你怎么能扔了呢!”说着他开始把少年丢在身下,开始从他身上翻找坠子:“我明明看见的,坠子在你手里,我明明看见的,你没有丢!”

    他摸索着少年的身体,少年终于恼怒,他奋力推开男人怒道:“别碰我!我给过你留住坠子的机会,是你自己一意孤行的!那坠子不在我身上,至于在哪,你自己去找!”少年转身欲离去,却见那些渔民早就翻越不怎么宽的鸿沟将少年团团围住:“今日,你必须给我女儿偿命!”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手臂结实有力,青筋暴起,双目布满了愤恨的血丝......渔村的人更是举着简陋又锋利的武器,威胁着少年。

    少年抬眼看着那群乌合之众,他们的眼睛里藏着恐惧......这个灾祸传说对任何怕死的人都是不小的威胁......

    “天地都不敢定我的命,你让我偿命?”少年冷冷看着那个中年人,“不是我害死她的,是她自己找过来的,与我无关......刚刚只是死了渔村一个人,你们若再不走,就都回不去了.....”少年以阴翳的眼光恐吓着他们。果然,那高举的武器有几个已经摇晃了......

    那男人冲过来抓着少年的胳膊,缠住了他:“我的坠子呢,还给我!”

    少年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势被这个衣衫不整的家伙全部败光.....少年用力甩开他,可是男人却越缠越紧,那渔村来报仇的人见少年被缠住,领头的人给了众人一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两人连个躲避之处都没有,就被生生打着,刺着,那男人仿佛不知道疼一般,他死死护着少年,少年倒没有挨几下打,男人倒是已经遍体鳞伤了......

    这个时候恐怖的预言再次兑现了,沙下突然窜出一个黑蟒,一口咬向人群,一口吞的不多,甚至被它咬住的人还是活得,那黑蟒沉重的甩了甩头,将咬住的猎物往嘴里吞了吞,血液迸溅,残肢坠落。就像牛啃噬草丛一般,它不会管那丛草会不会完整,只是一口啃下去,留下的残肢败体下一口再吞......

    地上残肢散落,黑蟒遁入沙中跑了,夜空灰蒙蒙的,海潮卷来,将那些残肢经过少年眼前卷入海中。待到潮水退去,少年冷冷对男人说:“人都死了,放开我!”

    男人的身躯僵硬,不言不语,少年狠狠推开他,他爬起身子探了探男人的脉搏,很微弱。少年已经习惯了给众生带来灾难和死亡。他冷冷的站起身来,提着不再亮的渔灯继续向前,冰凉如霜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脚踝,少年回头,男人气息微弱的祈求:“救救我......我的经脉在莫开崖雷劫中断尽,我只能跟你逃出来......我不吃你,你救救我......”

    少年刚要把脚抽出来,那只冰凉的手忽然自己松开了......那个男人他昏了过去......少年微微提起的脚根缓缓放了下来,长到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要他救人......

    “你命真不好,偏偏要我救。”少年跪坐男人身边,将渔灯下藏着的药丸都拿了出来,这是曾经好心的江湖游医送给他的各种药丸,连他自己都记不住这是治什么病的,总有吊命的吧,他一股脑的都给男人喂了下去,而后脱下破旧的外衣为他盖住了身子,他安然起身,对着失去意识的男人说道:“我仁至义尽了。如果你能活着,千万不要再碰到我。”

    少年提着他那黑漆漆的渔灯,向更黑暗处走去。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去个有光的地方,找个火种,再次把他的灯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