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群黑衣人的注视下，大家分头忙起来，磨墨，铺纸……混乱中又透着井然有序，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经常有人在这里比试，读书人嘛，都喜欢这些风雅之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
现在锦衣卫在楼上，锦衣卫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呢，大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把墨撒出来。
参加比试的人一手捏着袖子，一手执狼毫，手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别抖了。”一位中年人在耳边低声说道，“人看着呢，再抖下去，小命就没了。”
楼上的哪里是人，分明是阎王爷，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拖到五更。
比试的人内心虽然惧怕，但还是咬牙稳住自己的手。
比就比，丹青是他拿手的。
……
楼上传来有意无意用佩刀敲击栏杆的铛铛声，大厅里的气氛愈加紧张，大家都低着头，目不斜视，不参加比试的人放下手中的碗筷，连饭也不吃了，围过来看热闹。
在这种时候吃饭，反而会显得很突兀。
苏青带着好友脚下生风，疾步下了楼梯。
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来的不是时候，运气不好，遇上锦衣卫的人在这里。
好好的心情也没了。
苏青默默地穿过人群，无声无息地走出去，袖子却突然被一个人拽住。
苏青以为是好友，狠狠地甩了甩，“你拽我干吗？”却依旧甩不掉。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咦，这不是苏公子吗？”
苏青转头看到一张不认识的脸。
“我不认识你。”苏青不打算与人纠缠。
那人却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了。”转过头故意朝众人大声道，“苏公子谁不认识？”
苏公子啊，苏公子的丹青可是在城中排得上名号的。
苏公子来了，这下好了，他们刚才还忐忑着这场比试该怎么收场。
大家纷纷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这可是救他们于水火中的救命稻草，他们怎能轻易放过，即使抓不住，也要将人拖下水。
在场的人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些无赖，苏青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
逗鸟的黑衣人停下来，“这不是刚才那位公子吗？”
其他两人个黑衣人把刀收回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想起来那位公子他们也认识，“是他呀。”
霍三爷还夸人还不错，说人身上没有铜臭味。
这些做生意的，哪一个是干净的？张家牙行背后就有他们锦衣卫撑腰，要不然张家有通天本事，把生意做得那么大。
他们想不明白，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事，随口夸夸而已。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比起这位公子这个人，公子的丹青还不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模样，公子的笔不停在纸上游走，图画也变得越来越栩栩如生。
“那位连赢三局的公子，你怎么不出来比？”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在上空响起。
顾延年听得头皮发麻。
他来的晚，给的位置不好，在角落里，还被一根廊柱挡着。
最不好的位置却是最安全的位置，他刚刚坐定，听到有人提到自己。
这个时候，他最不想有人记起他。
“是不是输不起？”黑衣人如同围观看热闹，趴在木栏上，半个身子探出来，“输不起就服个软，没人当你是软蛋。”
软蛋？有人觉得好好笑，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么紧张诡异的时候，不应该笑的。
顾延年手握了握拳，不得不站起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丹青我不拿手，当甘拜下风。”
……
同样在三楼，幕僚先生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只觉得血腥扑面。
窗外还有人在不断叫嚣挑衅。
幕僚先生负手而立站在玻璃窗前，用手掀开布帘一角，只能看到三个黑衣人的背影，黑影晃动，热闹的一楼变得安安静静。
这很不寻常，刚才一群年轻人叫着要比试。
两位老者看向幕僚先生。
幕僚先生放下布帘，走过来，“是锦衣卫的人。”
两位老者一怔，紧张地坐下来，又异口同声地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朝廷在这里设了广州府，有驻军，这里也设了锦衣卫卫所，只是锦衣卫的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
幕僚先生一手捻着花白的胡须，陷入沉思。
“管他呢，我们才不怕他们。”一位老者说道。
相比于年轻人胆小怕事，老者却是什么都不怕，脖子埋土半截的人了，吃过的盐比年轻人的饭多。
另一位老者却道，“不要义气用事，还是谨慎些好。”
幕僚先生没有插话，微微闭目，在想事情，这些人是从外面来的，那位霍三爷也不是广州锦衣卫卫所的人。
姓霍的人有很多，但人称“霍三爷”这三个字的只代表一个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刑千户。
不知道这些人为了什么而来。
这件事还是先回去告诉公子。
一顿饭不欢而散。
……
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鹦哥推门而入，把吴公子从软榻上拉起来，“你快走吧。”
吴公子懒洋洋地不想起身，一只手抚上鹦哥的手，这么好的温柔乡，他不舍得离开。
“你快走吧。”鹦哥推开他的手，不停催促。
鹦哥生得白净，又生性温和，很少有这样不留情面赶他走的时候。
吴公子不明白看着他。
“锦衣卫的人来了，看到你在这里说不清。”鹦哥说道。
“我们什么也没做。”吴公子口里虽是这么说，却一边飞快地下榻穿鞋，跌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不惧怕，那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还不需要理由。
鹦哥笑着看他，他们什么也没做，可彼此心中都清楚，他们是同一类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快走吧。”鹦哥带着几分担忧几分关爱地扶他起来。
吴公子忐忑不安地穿好了鞋，“我知道的，要走走后门。”
鹦哥笑着推他的后背，“还好有登云梯。”
这个梯子当初所建是为了主家出入方便，如今倒是方便了他和吴公子。
从登云梯下去，可以下到一楼，不用经过大厅，也不用走大门，就可以直接出去，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