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起，远处的五里坡山脉染上了苍黑，无声无息地迎接黑夜的到来，距它不远的另一边的军营，已经点燃了篝火，篝火万丈，火光冲天，还弥漫着烤羊肉的香味。
火丛中用木叉架着一只扒光了毛的羊，一个炊事兵心情愉悦地用一柄大刷子往羊身上刷各种蘸料，他手舞足蹈，像是在驱魔。
“你急什么。”
“好饭不怕晚。”
他也用大刷子驱赶着围上来看热闹又心急等着吃的人。
几个小兵忙退后，一面用鼻子用力吮吸着刚烤出来的香味，一面和炊事兵说笑两句。
“你到底行不行？会不会烤。”
“不会烤的话，换我来，别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只羊。”
炊事兵瞪了他们一眼，这只羊是白得的，打扫战场的时候，跑出来两只羊，上面的意思是拿来犒劳三军，还有一只在锅里呢，炖着羊肉汤，他灵活地转动木叉，将羊翻了个面。
“好了好了，你快烤吧。”
众人催促着又咽了咽口水，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噜叫了，趁烤羊的空闲相互说笑着。
“烤好了你们也不能先吃，得先给将军和陈副将送去。”炊事兵提醒他们道。
众人撇了撇嘴看着烤得滋滋滋香喷喷的羊。
羊很快烤好了，炊事兵献宝似的割下两只羊腿，屁颠颠地送去给将军和陈副将，这么好露脸的机会，他才不会让给别人。
余下的众人则一窝蜂涌上去争抢着，军营里嘈杂一片，好像过年一样热闹。
好在锅里的羊肉汤也炖好了，一只烤羊还不够这么多士兵分的，但羊肉汤人人有份。
炊事员乐滋滋地送完羊腿回来，给众人分羊汤。
“快说，将军刚才给了你什么好处？”
“是赏银还是其他？”
端着空碗等着分羊汤的众兵士围过来，相互低声询问笑闹着，大捷之后的军营就是这样，热闹而又有片刻的放松。
炊事员含笑不语，那可是将军，不说给他任何赏赐，就是近近地看一眼，他都知足了。
“喏，给后面的人端去，让他也尝一尝自己养的羊是什么滋味。”他还不忘另外舀出一碗来，吩咐刚来不久的一位新兵。
新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是北出大厦的最后一座城池，五里坡大捷之后，这里的郡城城池也成了将帅所在，他所说的是与那些马匹关在一起的一个孩子。
新兵端着羊汤走向后方的马房。
马房很大，里面关的都是些战马，个个瞟肥体壮，但也骚臭不堪，新兵走来敲响最后面的一间马房。
“喂，起来吃饭了。”
新兵用手掩着鼻子，没有走进去，而是将碗放在门边的地上。
“我不送进去了，你快起来吃，吃完了把碗放在门外，我再过来收。”他说完又关上门。
这里臭死了，连一个新兵都嫌弃。
吃饭啊，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了，躺在草堆上的开泰没有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闻到了羊汤的味道，下一刻他跳起来。
“喂，你们是不是把我的羊杀了？”他大喊道。
送饭的人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他的大喊大叫。
一定是他的羊炖的羊汤，开泰蹲下来，用手抹着眼角的泪，一粒晶莹的泪珠掉进羊汤里。
他的羊，这叫他怎么吃得下去，这些天杀的。
开泰鼻子里哼了声，气恼之下把羊汤打翻了。
很久都没有人来，也没有人来收碗，好像把他遗忘了，但不是真的遗忘，外面有专门养马的士兵守着。
开泰没有吃饭，饿着肚子，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过了中秋，夜也就更冷了，没有御寒的棉被，他缩成一团，把自己埋进稻草堆里。
“这个时候，娘睡了没，我不在家，娘会不会点不着油灯。”
想到这里，开泰对自己笑了笑，其实娘不用点油灯，她又看不见，油灯是为他点的，为了让他看见。
他笑了笑又有些想哭，睡不着干脆靠在墙角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动有人来了。
“马还没喂，马不吃食怎么能行，会没有力气行路的。”
养马的人来了。
开泰回过神，下意思地把钻到嘴边的一根稻草呸出来。
咦，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他刚要抓着爬起来，就看到一个兵士推开门进来，是一个兵士，但这个兵士肩膀宽阔，身姿挺拔，不是一个普通的兵士能有的度量。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眼在夜色下如皎月。
开泰借着夜色看了一眼，觉得来的应该是一位将官。
他忙站起身，等人走近了，他才发现这张脸看起来也眼熟。
“是！”
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嘴，也将剩下的字语堵住。
“嘘。”对方将手指竖着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开泰吓傻了，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兵士衣衫的男子，衣衫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合身，快要撑破了，是林公子没错，看着一点也不像兵士。
“你应该找一套将官的衣裳穿。”开泰低声说道。
林成垂下头，看了眼自己，不由失笑，“将官的衣裳哪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南松哥呢，他怎么没来？”开泰看了眼后面。
“你这家伙，话怎么那么多。”林成说道，“他在外面望风，我担心等下会有人来。”
这么一说，开泰神情紧张起来，“我看过了，外面有养马的人守着，根本逃不掉。”
他也想过逃跑，尝试了两三次，都被人抓了回来，这附近到处都是军营的人，一旦被人发现，呼喊一声，会立刻有很多援兵过来。
因为不管怎么都逃不掉，马房这边的守卫不严，只有几个养马的人守着。
这样来说，也是好事。
林成点头，“我知道，你跟着我，不要出声，不管路上遇到什么人，有人问什么你都不要答话。”说完丢给他一个黑色包袱，“把这套衣裳换上。”
开泰愣了下，“我也要扮成兵士吗？”
哎，这个孩子，不分轻重缓急的，也不分时候。
林成没好气地催促他快点，“你最好快点，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得困在这里，还会连累南松。”
“看起来你很喜欢南松？”
这话题转变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