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时候不凑巧，林成不在，灯笼胡同的人告诉红蕉，林成去天津卫监督船坞的人造船去了。
天津卫到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来回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两夜。
红蕉回来的时候，苏玥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乘凉。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成一直在关注朝廷的动向，他又出身武将世家，这方面比一般人更敏锐，他说不定也已经得知了消息，他如今身陷天津卫船坞的事难以脱身，皇上已经好几次派他去天津卫监工了。
也不知船造得怎么样了，皇上的本意是希望船快点造好还是一直这样拖下去造不好。
自从上次霍三爷向皇上揭发造船主事陈家的背后是贤妃娘娘。
这件事就如同大湖水面突然投进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一圈波纹，就没有下文了，皇上竟没有当众揭露陈家揽财，对贤妃娘娘的宠爱依旧如故。
皇上这段日子大多歇在贤妃娘娘这里。
贤妃娘娘赤脚从水汽腾腾的浴盆里出来，纱帐外立马有宫女捧着干净的换洗衣裳进来，衣来伸手，贤妃已经很习惯了，微微闭目由着宫女服侍着穿衣。
“皇上驾到。”外面有人大声通禀。
皇上来了，身边的宫女也都掩嘴嘻嘻地笑，皇上最近来得可勤了，主子受恩宠，下面的宫女也跟着沾光有好日子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可不想主子被打进冷宫，服侍得更加用心。
“还笑。”贤妃娘娘笑着敲了一个宫女的头，催促她们快一点，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贤妃娘娘正值妙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人也活泼灵动，她从浴室里跑出来的时候，头发未干披散在肩后。
“皇上，你不是说今晚不来的吗？”贤妃娘娘娇嗔着扑倒在皇上怀里。
皇上“哎哟”一声，张开手抱住她，“朕可经不起你这么闹腾。”
“皇上又不老。”贤妃娘娘笑咯咯地说道，坐在了皇上的腿上，下一刻又捧着皇上的脸左右看了看，“你没事吧。”
皇上不年轻了，经不起有任何闪失，刚才这么一闹对年轻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一个老人来说，有些过了，贤妃娘娘心生内疚又有些不安。
皇上摆了摆手，“无事。”笑着将美人拥抱入怀。
他喜欢来贤妃娘娘这里，不像其他娘娘老态龙钟，死气沉沉，和年轻人待在一起，他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年轻还真是好，风流倜傥枉少年。
贤妃娘娘在他怀中温存一会儿，突然推开他的手，“此情此景，我们喝两杯。”
她在桌边站起身，高声唤了贴身宫女进来，刚来皇上进来的时候，内殿侍候的宫女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娘娘要与皇上喝酒，宫女垂着头进来将室内布置一番。
大红灯烛后面的女子披散着乌黑的青丝，朦胧烛光中，一双眼如春水。
皇上坐在对面，忍不住看她一眼，和白日里穿着宫装，端庄威严的装扮不同，卸去了各色朱钗，显得有些乖巧呢，对面的贤妃娘娘斟满了一杯酒，递过来。
贤妃娘娘会心一笑，“皇上，臣妾敬你。”说完，豪爽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端起面前的玻璃盏，将里面的酒水荡了荡，并没有着急喝。
“皇上还在生臣妾的气吗？”贤妃娘娘看着他，说道。
皇上哦了声，眼睛眯了眯，并没有想起什么。
皇上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贤妃娘娘觉得头痛，将先前的事又说了一遍。
“霍三爷告密揭发，天津卫船坞的陈家背后的主家是臣妾，是臣妾指使陈家借着造船的事揽财，臣妾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听到这里，皇上将酒杯送到嘴边，慢慢喝了口，“霍三爷啊，他的话朕都不信呢。”
“那你还给他升官。”贤妃娘娘忙道。
皇上摇了摇头，笑了笑，“朕不能当这个大恶人，这个大恶人只能由他当了。”
“陈家在外面做的事朕怎么会不知道，也该收敛了，要不然陈家还以为国库是为他家开的呢。”
贤妃娘娘松口气，给皇上斟酒，“收敛些好啊，也太没规矩了。”
能在皇上面前没规矩，不说陈家，就是她也不行。
皇上慢慢地饮酒，似乎有些醉了，带着几分困意，抬袖连打了几个哈欠。
贤妃娘娘看着他把一杯酒饮下。
要说这杯酒有什么不同，这杯酒当然不一样，加了料的。
这时候贤妃娘娘耳边火辣辣地响起净心师太的话，“不多，只要一杯就够了。”
生儿子嘛，她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
此时室内灯火通明，一对红烛高台点缀其中，一面落地大窗全开着正对着殿内的月湖，湖的形状像一弯半圆的圆月，因此得名为月湖，湖面一阵微风吹过，烛光在眉目舒展的美人脸上跳跃。
皇上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带着几分醉意似乎又清醒，“等朕薨了，定要你来陪葬，这样朕才能安心地去。”
他这是说的酒话还是真话？
话音落，贤妃娘娘的眉头跳了跳，她竭力地隐忍，失笑道，“看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吉利。”
什么话，贤妃娘娘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骗，当然是真心话，这恐怕就是皇上的真心话吧，她就是为了皇上而生，为了皇上而活，皇上去了，她无子无女，按照前朝的先列，也是要随皇上而去的。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结局，陪葬，太可怕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无子无女，就像浮萍没有依靠。
一夜无眠。
“快，快去请净心师太进宫。”天光大亮皇上上朝之后，贤妃娘娘再也隐忍不住，抓着身边一位宫女的手吩咐道。
净心师太可不好请，人在宫外又借居在云居寺，这个宫女面上还有些犹豫。
她还未说话就被女官暗自敲了一下头。
“不想活了。”女官骂道，“不想活了晚上自己投湖去。”
这位宫女面色讪讪不敢不听从吩咐，忙丢下手中的活，与另一个宫女要了出宫的宫牌，结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