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衙门一如既往地门庭冷清，霍三爷疾步往外走，下面的人蜂拥而至如影随形。
一个锦衣卫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女人真是矫情。”他说道，脸上浮现笑容。
刚才还脸色瓷白神情肃穆，如今脸上笑容绽放，酒窝深深, 说到女人这么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不过霍三爷口中的女人，除了花娘子还有谁，没有别人了，霍三爷屋里只养着一个女人。
是花娘子那里有什么事吧。
叶百户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想道。
“事情还没办妥吗？”卒不及防，霍三爷转头问道。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 要是一般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百户沉思片刻，想起黄公子拿着画轴房契来找他的事，他也好奇隔壁住着什么人，让黄公子这样大费周章，商家重利，全京城最好的房子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也不带眨眼。
不过让霍三爷为此搬家，这就不是房子和银子的事了。
“限人三日之内搬出去。”叶百户答道，“眼下还未到三日。”
言下之意，天之脚下不好做得太过，容易激起民愤，传到皇上耳朵里。
这样说来也合情合理，但锦衣卫什么时候要过好名声。
霍三爷听完抬了抬手，“回家。”
“我要回家。”他看着前方，又重复了一遍。
霍三爷要回家啊，回的自然是霍宅，那里有他金屋藏娇养着的女人，那里才是他的家。
霍三爷跨上马，其他的锦衣卫也纷纷上马紧紧跟随，马蹄疾驰, 重重地行走在街上，地面都在震动。
……
一阵春风吹过，花树上飘落了一片花瓣，街上行走的人顿时加快脚步。
这春花也是扰人。
林成戴着兜帽，并没有伸手遮挡，任春花落在他的帽沿上。
他兜着头脸，进了一间茶铺，茶铺厚重的门板已经撤去，四面都换上了草帘子，大锅上咕噜咕噜地煮着茶汤，让简陋的茶铺热气腾腾，宛如仙境。
客人不多，茶铺的老板亲自过来招呼，“客官，几位？”
林成顾不上回答他的话，一眼看见靠里边位置上坐着的人，径直朝人走过去。
“原来是西宁侯世子的朋友。”老板看着人的背影。
热乎的茶并一笼点心端过来，老板便退开了。
“喝惯了好茶，尝一尝这粗茶，换换口味。”西宁侯世子将茶推给林成。
林成将帽子摘下, 拍了拍帽沿上的花瓣，脸上也露出笑容，他端起茶杯喝了口。
粗茶当然不如龙井、碧螺春这样的好茶好喝，喝起来还有些苦涩，没有那么绵柔，林成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怎么样？苦吧。”西宁侯世子看着他。
林成含笑摇了摇头，“世子是没喝过岭南的凉茶，那才叫苦。”
西宁侯世子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没有再说茶的事情。
“你是蠢还是傻，这么跑回来，官都丢了。”他换了个话题说道。
林成看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几次进宫，皇上都不见，这不明摆着不给我好日子过。”
“你还想过好日子啊，皇上不罚你都是好的了。”西宁侯世子大笑，“你姐姐和侄儿都如愿得到了封赏，你父亲也回西北去了，这对你们林家是最好的日子，你还想要什么？”
“能不能官复原职，能不能做官，我无所谓。”林成说道，“我想回西北去。”
父亲曾跟他说过，林家不可能能文能武的，他之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他的荣耀和政绩都维系在林家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官做得再好，政绩再出色，林家也不可能出一个阁老。
他的脸有些苦闷，端起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
“你早这样想就好了。”西宁侯世子皱着眉头沉思，“西北你是回不去的，这显然是放虎归山。”
林成看着面前的空茶杯没再说话。
作为林总兵的儿子林成在外面，对林总兵来说，是牵挂也是忌惮，放虎归山，林总兵更肆无忌惮了，西北还不得变成林家的，林总兵镇守榆林，守护这西北一带，在西北声望很高，皇上本来就忌惮功高盖主。
虽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是在乱世，朝堂上有官员私下上折，千万不能放林成回西北去，有的更是毫不忌讳地扬言将林成问罪关押关进大狱。
林成下了大狱，只怕林总兵走了一半都要杀回来。
林成知道，虽然父亲对他冷心冷肺，但因为有父亲，他在京城是安全的。
西宁侯世子又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
“虎丘山脚下的田，谢谢你。”他忽的说道。
林成神情有些惊讶，对方会说起这个，摆了摆手，“幕僚先生为办成这件事，的确费了一番周折，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一提。”
十亩田的事，向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涉及到苏州的当地世族，变得有些棘手，水过留痕，事情做了总要让别人知道，要不然就白做了徒费辛劳。
西宁侯世子闻言点点头，“你就安心在京城住着，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说得是要护住他，也是在承他这个人情，他与西宁侯世子不是多么熟悉亲密的人，关系也很一般，他当初与人结交也有私心。
这样看来，西宁侯世子这个人重情重义，还真值得结交。
林成有些出神，“我久不在京城，这里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西宁侯世子笑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尽尽地主之谊，改天我带你好好逛逛……”
他的话还未说完，临街的街道响起一阵急促又疯狂的马蹄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朝廷的快报捷报，送快报急报的信兵就是这样八百里加急，没有阻扰，横驱直入京城。
“林成你不知道吧，来的不是信兵。”他接着说道，“你看，姓霍的出来了。”
林成忙看过去，他们没有坐在临街的位置，但透过微风飘起来的草帘，能看到一队锦衣卫从街道中驶过，被簇拥在其中的霍三爷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