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有座残破的道观,观主常年闭门谢客,但是对岐黄之术颇有研究,若是哪家人生了病,便去道馆上寻些方子,在后院抓上几根草药捣捣喝下,大多都有奇效,因此逢年过节,有不少百姓便上道观送些东西,以表示这些年来的帮助。
今日也是个佳节,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村民来这儿送些东西什么的。观主两个小童打着哈欠,开了门,忙活到下午才渐渐的没了来客。送走了最后一位大娘,小童中的男童正要观门,却忽然一只手轻轻的抓住了门,没让大门关上。
手指很消瘦,也很修长,但是白的就好像是得了病一样,看不出血色。男童重新拉开门,却发现门外竟是一个身着白袍,头戴抹额的年轻人。
像是读书人,面色平淡,双目漠然。腰提一把青锋,坠玉在侧。男童看到他的眼睛,便觉得仿佛天地一番旋转,竟然沉寂到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的深邃里面去了。
直到女童推了他一把,这才猛然惊醒,急忙行礼:
“这位仙长大驾,不知来小观...有何贵干?”
二人心中暗骂,不知这人是从何处而来的,师尊病重卧床,若是来者不善,他们两个半吊子的炼气小童,怕不是要栽了。
“在下李肃,上云台方士,来此请尊师一叙。”
年轻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的这般说着,抬起步子就要踏进去,男童却忽然挡在了他前面。
“家师病重,不宜与外人接触。若有什么重要的事,仙长不妨跟小道先说了,或者容在下先去通报一声也好。馨儿,去...”
“不必了。”
年轻人看都未看挡在面前的小童,反而目光一直停落在道观中大开的房门***养的一幅画卷。
九天云霄上,腾云驾雾走。
上云台的走云图...
“仙长,您此举不妥...”
“...仙长这可是要硬闯!?”
李肃只听耳边一道稚嫩的质问,忽然惊觉了什么,悄然回头。发现刚才喝出那道质问的女童此时站在自己不远处,睁着一双水灵灵,却满是警惕色彩的大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样子。
这声音似曾相识,却总觉得稚嫩了不少。
“馨儿,左思,无须如此。师弟,还请进来一叙。”
此时,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自殿中传来,李肃忽然醒悟,未曾理会殿中的声音,反而转头问道那个有些呆愣的女童道:
“你的母亲是谁?”
“是我。”
李肃抬起头来,只见原本的主殿门口多了一个人。白纱盛雪,肤色病白,面容枯槁,双眼暗淡。那是一个女子,只是她背后常常背的那把剑断了,手上常常把玩的铜钱也丢了。
此时李肃没有理会从身边推开的两个童子,而是微微昂首,看着站在大殿上的女子说着,语词中似乎多是戏谑,可是那女子却知道,他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凭着我向祖师求来的一纸瞒天符,你就敢在京城掺和了那么久,甚至不肯收敛,非要搅了个翻云覆雨,掀了那一片兴风海浪...若非我即使帮你挡了一剑,你怕是已经躺着被送回上云台了。”
“...”
女子眼中精光略动,随即消隐无踪。
“多谢师弟出手相救。”
“免了。你若是成心相谢,就跟我回去上云台。师祖等你回头,等了足足三十年。等你回心转意,等你参破迷障,到头来,却参出来个鸡蛋磕石头的道理...师弟也是佩服。”
“...”
女子施三清,李肃同门师姐,早些年曾风光无限,却一朝叛出师门,没入凡间,得罪了豪强无数,被打的根基断绝,生机渺茫,如今却还是这般的犟脾气...
“还要我请么?”
李肃忽然一甩袖,三张符纸凭空浮现,直接贴在了师徒三人额前。两个小童被吓了一跳,却发现自己身体如同灌了铅,丝毫不能动弹。
“舞云架风。”
李肃又是一挥袖,平地一阵飞沙走石卷起,将三人卷的倒飞出去。忽然一阵清光乍现,凭空生出了瀑布,漫天水卷压下了狂风,携着万钧巨力砸了下来。
可惜只听一声闷响,大水飞溅,却有一双巨石做的大手拔地而起,十指相扣,将李肃死死地保护在了下面。
一声铿锵剑吟,剑气纵横,银光一闪,把不知何时挡在面前的白发黑袍的公子击飞了出去。
李肃将刚刚拔出了剑身的长剑又收了回去。罩在头上的两只巨大岩手也缓缓的缩回了地下。
“我上云台的事,什么时候你凡间的王侯也能轻易插手了?”
来人双脚在地上拖出了两道沟壑,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那人没有回应李肃,反而俯下身子,一摸施三清的鼻息,许久才站起身子。
“呵。王侯不能插手,但若是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我这个王侯倒也没什么做的必要了。要做王候,自身就得坚信一个道理...”
“得失自在我心。”
那人手中长枪一耍,忽然暴喝:
“你若是她师弟,何苦如此相逼?”
“相逼如何,不相逼又能如何?”
“哼,看枪!”
那王侯长枪一甩,纵身一跃,向李肃迎头砸下。却没想李肃就这样被他一枪砸下去碎成了万千片碎片,左右却又出现了两个李肃。
左边李肃长剑已经出鞘,自右下王侯右腋下刺去;右边李肃却是一掌向着王侯胸口拍来。王侯心思急转脚下一跺,顺着惯性向前又冲了一步,正好错开夹击。这是王侯忽然脚下又是一踩,腰部一扭,回身一个横扫将二人又是扫成了碎片。
“你这般体魄倒是足以在凡间称雄,可是便是你武道尚未结丹,不过依旧还是凡胎罢了。”
李肃背对着王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施三清的身边,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她。
“不许动她!”
王侯心中一紧,急忙操枪重来,又觉得速度太慢,直接一手抓柄,用力一投,长枪破空而去!
土石崩碎,金石交加。一只岩石构成的巨手忽然拔地而起,死死的拦住了这柄长枪。李肃再一挥袖,狂风一卷,竟将施三清,还有那两个倒地不起的道童一并卷起,自己一跺步,亦是腾空而起。
“终是凡人。”
只听天地间一声淡漠的语句响起,仿佛是那不甘的王侯心中天地所存的最后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