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每赛季天梯结算当晚的游戏环境就是：牛鬼蛇神。
常打天梯排位赛的人都知道有两个时间不能碰这个模式：赛季初和赛季末，因为这两个时间段是代练和外挂最多的时候，游戏工作室都忙着打单子冲KPI，却让普通玩家苦不堪言。
天梯分数越高，外挂和代练也越多。《守望先锋》国服最夸张的一个赛季，天梯前十有一半是外挂，还十分跋扈地将账号ID改为推销外挂的QQ号。
以往宋笑是无所谓分数的。平时训练赛和复盘还忙不过来呢，游戏天梯就是一个用来练英雄池的娱乐模式。但现在没了训练赛的负担，宋笑也想回味一下当初刚打游戏时名列天梯榜单前茅的滋味。
“我靠！”宋笑翻着当前赛季天梯榜单惊愕道，“4730分，张校宇有病吧，把天梯分数打这么高，哄抬市场价啊！”
目前天梯第一的人ID带着PND（pigeons never die）战队的名字，是PND的自由人选手张校宇。4730分，在五百强榜单每分必争的情况下他直直超了第二名五十多分。
又是他。
张校宇是天梯榜首的老钉子户，截止目前这个赛季张校宇在天梯榜上的最差成绩是第三——因为上赛季PND进决赛了，张校宇没空冲榜单结算。
宋笑不免有点酸，打了一年多《守望先锋》，冠军拿了不少，这天梯结算第一的滋味他还没尝过。他还记得自己离榜首最近的一次是结算当晚12点前的一把游戏，他和张校宇同分第一，游戏又在同一方。结果游戏获胜，天梯封榜，张校宇这个B居然比他多加了一分！
“你打到多少分了？”陆明达拖着椅子凑到宋笑的电脑屏幕前，“4353？你这分连五百强都进不去吧。”
4000分往上赢一把加的分极少，甚至有可能只加个位数。看了看和张校宇将近400分的差距，确实遥遥无期。宋笑把榜单拖到最后一页，500强的门槛分数是4413，他还是有希望上榜的。
“你多少分？”宋笑问陆明达。
“4650。”陆明达嘚瑟。
宋笑果然在五十名找到了陆明达的ID，手中愤愤不平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姜轲！”宋笑扭头冲楼上的宿舍喊道，声音里包含着悲愤的情绪和企图一雪前耻的决心。“姜轲！别睡了！出来打天梯！”
陆明达笑出了声，把榜单又往后拖了几页：“宋笑你死心吧。”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FFG姜轲，4529分。
一世“英明”尽毁于此，“队霸”宋笑全队天梯分数倒数第一石锤。
此时距离12点封榜还有四个小时，宋笑计较着：如果满打满算一局按照20分钟，除去每局排队的时间，还能打十一局左右——前提是要想20分钟取得胜利，得每一局都碾压获胜。这样就能加大概100分，也仅仅只能摸到五百强的边。果然是季中不努力，结算徒伤悲。
成败就在今晚！宋笑想，如果今晚冲榜失败了，就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做牛做马也要买通姜轲，拿他的号改成自己的ID！脸可以不要，榜不能不上！
就在宋笑痛下决心横刀立马准备毅然决然走向漫漫上分路的时候，有位“革命战友”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是陈星发来的小队申请。宋笑十分功利地点开他的个人信息看了看，确认对方是五百强后欣然接受了邀请。
“诶，我就这么试了一下，你竟然真的接受邀请了。”小队语音里传来陈星讶异的声音，“你不是一直只打单排吗？”
“……”宋笑沉默，“这不是好久不见，想和你双排吗？”
“是吗？”陈星疑惑，紧接着大概是看到了宋笑的分数，“你怎么才四千三百多分呀？”
一记暴击！宋笑默默喝了口水，用吞咽声掩饰尴尬。
如果陆明达这么说大约是嘲讽，但同样的话从陈星口中说出来显得单纯而无辜，只是一句无心的好奇，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意思，反而让宋笑不好意思“嘴臭”。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四个字。
“陆明达！打天梯吗！”宋笑扭头发气汹汹地泄到了陆明达头上。
“啊？”刚打开某宅男必看番剧的陆明达看了看宋笑，眼神先是奇怪然后是无比嫌弃，“你们几个人啊，你们均分多少啊？”
“我和陈星，别废话，来不来，给你一个机会。”
“你们这双排车不稳啊，你不会是让我带你上分吧？”
“……不打拉倒。”
这么说着陆明达还是上了车。完全不是为了兄弟情！陆明达忍痛关掉才看了五分钟的动漫，其实他是担心结算前几个小时前面的人冲分太多，自己不打会“不进则退”，再加上训练赛里陈星的主T一直怪猛的，今天他也想趁机抱把大腿。
至于宋笑？祈祷他今晚打上头的时候能有人给他拉住。
三人准备就绪，宋笑刚点了排队，忽然屏幕右侧弹出一条好友申请，ID叫TOP500COACH。一边寻思着这人是谁，一边通过了好友申请。很快，对方给宋笑发来一条私信，言简意赅七个字：
“我是刘师宇，拉我。”
嚯，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宋笑看了看他的分数，擦摸500强，正好车队里又缺一个辅助，便邀请他加入了队伍。宋笑在天梯上没怎么见过这个ID，对于刘师宇的印象也都是关于比赛和训练赛的。大约是他打辅助位置的原因，宋笑总听别人吹刘师宇卢西奥厉害，或者指挥厉害，但他好像也没怎么感受得到。
刘师宇开了自由麦，耳机里的声音十分嘈杂，沉重的呼吸声拍打在耳机上，如同有人在贴着耳朵打鼾。宋笑提醒他关麦，他像没听到一样。
“宋笑，”刘师宇一本正经，他讲话的声音好像站在沙尘暴里，“你找到队伍了吗？”
“没有。”
“那你想来我们INH吗？”
“哈？”
刘师宇的邀请让宋笑猝不及防，他也毫不避讳陆明达还在语音频道里。宋笑支支吾吾，尴尬地快要用脚指头挖出基地地下一层。平时满脑子骚话这时却想不好完美的托辞，总不能说：你们队打不过TBC，我看不上吧！
更何况，他和刘师宇，完全不熟啊！甚至他都没法在刘师宇毫无波澜的语气里分辨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宋笑说你们INH得用祝小萌的好友位换他。”就在这时，陆明达调侃道。
“好。”
“别别别！”宋笑的脸刷一下红透了，忙赶在刘师宇当真之前制止了他，“你等我考虑一下好吧。”宋笑还是想找个机会用微信回复他，用语音当面拒绝的话他说不太出口。
“你们现在的双C也不差啊。”陆明达说，“还差一个4300分的自由人吗？”
“我们双C的基本功很差，跟不上奶T的节奏。”刘师宇就这样，坐在INH的基地里光明正大地讲出了这句话，毫无顾忌。“而且天梯分高有什么用？”
“对，不愧是联赛顶级指挥，游戏理解就是高！”宋笑忙符合道。
很快刘师宇口无遮拦地又补了致命一击：“你考虑一下吧，待遇肯定比你在FFG好得多。”
这回话一出口，不光宋笑一口气哽在嗓子里直后悔刚刚怎么就想不通接受了好友请求，连陆明达也绿了脸。此时陆明达正开着直播，弹幕刷满了问号和各种揶揄。虽然FFG解散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穷嘛！但选手在公共场合谈论队伍间的待遇薪酬，却是大忌。
好在这时游戏开了，剩下三个人才用选英雄的话题将这段翻了过去。陈星和刘师宇都是专精玩家，先秒选了莱因哈特和卢西奥。
“你们选，我补位。”匹配到的路人中有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说。宋笑听出来了，这人是方一鸣。自从那天FFG败给SKIP后，宋笑没少研究SKIP以前的比赛录像，方一鸣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陆明达，你选个安娜，禅雅塔也行。”宋笑命令。
“凭什么让我玩奶！这张图我要玩麦克雷。”陆明达愤愤道。
“人家方一鸣是玩输出的，咱们一个车队选两个输出，合适吗？”宋笑振振有词。
“那为什么不是我玩输出，你玩奶？”
“别废话，安娜激素给我我杀完。”宋笑说着，自顾自选了源氏。
宋笑心里是有计较的。方一鸣虽然为了适应孙彬的战术安排，这个赛季玩了大量黑影，但看了上一场SKIP的比赛后宋笑完全不相信他的实力，反而方一鸣从一开始就专精的秩序之光和托比昂在国服数一数二，让不少高分玩家束手无策。所以让方一鸣补位选一个自己不擅长的英雄倒不如给他留一点发挥空间。
然而方一鸣却不是这么想。即使其他五个人给自己留了输出位，他也迟迟不敢选出自己曾经拿手的两个英雄。即使在最为关键的一局比赛中SKIP正是凭借以他为核心的黑影体系战胜了FFG带队伍进入季后赛，但用黑影的感觉对他而言并不是很好。
方一鸣知道自己黑影很菜，用惯了秩序之光和托比昂后他的瞄准能力几乎在联赛中是倒数，况且也不适应黑影激进的走位。他很清楚，SKIP能赢纯粹是因为天然的战术优势，和他方一鸣的个人实力毫无关系。而后一场比赛被NKG暴打也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
战胜FFG之后他被捧得有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惨。方一鸣的黑影，绣花枕头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训练赛的时候他死过多少次，多少波团战因为他的黑影而输过。
半个赛季的黑影不光彻底摔碎了他的信心，也几乎让他忘记了曾经拿手的英雄该怎么玩。方一鸣甚至庆幸，或许是孙彬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水平上限，也就不过如此。
几番犹豫下，方一鸣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枪位英雄麦克雷。他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这么选是为了阵容，实际上他知道是想给自己留一份面子。不擅长的麦克雷没玩好还可以自我安慰，要是连擅长的英雄都玩不好，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诶，你不玩托比昂么？”陈星问，“我记得你是托比昂专精呀。”
“啊，不……不是。”方一鸣吞吞吐吐道，“我觉得这张图用麦克雷比较好。”
“你会什么就拿什么。”刘师宇出声了，“这图进攻用托比昂也可以，我们打车边就行。”刚说完，方一鸣还没来得及选择，陈星就先把选好的莱因哈特主动换成了更适合配合托比昂的奥丽莎。
奥丽莎图标弹出来的一瞬间让方一鸣暗地里感动得稀里哗啦。为队伍迁就了半个赛季，终于也有人为他迁就一次了。方一鸣没再推辞，小声说了声谢谢，时隔几个月终于又一次拿出了托比昂。他操纵着那半人高的小老头握着锤子在屏幕上跳舞，竟然有点像快乐的超级玛丽。
对面的六个人都是完全陌生的ID，宋笑一行人的进攻打得还算顺利，倒是对方的半藏颇有些准头，让宋笑的源氏在深入敌后时不得不忌惮几分，饶是这样还是被一箭爆头了好几次，惹得陆明达的安娜举着枪骂他废物。
“这半藏是谁啊！”宋笑问。
半藏的ID叫“我为西西上百强”，看前几个赛季竟然都只是钻石大师的水平，宋笑想想更气愤了。
“是张校宇！”陆明达忽然惊呼道，“我直播间有人说这是张校宇在打粉丝群水友的号！”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半藏这么强，原来这是国服第一的实力。不仅自己的分数遥遥领先，甚至还有时间帮别人打单子。
“水友的号？”刘师宇缓缓道，“那不就是代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