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晟垂眸。
*
“旁听了整个谈判过程，你有什么想法吗？”
在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顾彦洲突然开口问坐在副驾驶的方雪菱。
方雪菱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先生，您是认真的？”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顾彦洲挑眉，“商业谈判是公司的机密，我破例让你进去，我以为你懂我的良苦用心。”
“我……”
方雪菱噎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她想了想，又缓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道：“我如果说错了，你不要笑话我。”
顾彦洲缓缓地翘起嘴角，“不笑。”
“据我所知，这几年MT集团在大力发展旅游项目，他们集团在南岛开发的那个旅游项目一直在盈利，而且是暴利，许是他们在这一行尝到了甜头，所以才花高价将云城浅水湾的那块地皮拿了下来。”
说到这里，方雪菱稍微停顿了一下。
见顾彦洲没有作声，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他们想打造一个国内独一无二的影视基地，这个设想很不错，也能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但是，MT是花了高价才拿下那一片地的，说不定他们公司的现金流已经出现问题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不出现问题，之后也会出现问题。”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家财力雄厚的公司合作，但由于各地限购，近两年的房地产经济不景气，能被他们选为合作对象公司屈指可数。”
呃，她都已经说这么多了，顾彦洲就不打算评论一下吗？
方雪菱在心里打鼓，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见方雪菱突然停下来，顾彦洲愣了愣，狐疑地问道：“怎么不说了？”
方雪菱低头沉默了。
十根纤细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似是想给足自己勇气。
好一会儿，她骤然抬起头，镜片下的那一双杏眸灼灼地看向顾彦洲，说道：“先生，如果您有机会收购MT集团，您会尝试一下吗？”
“收购MT集团？”
顾彦洲重复了方雪菱的话语中最重要的几个字。
刚好前面是红灯，他缓缓地踩下刹车，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隔着厚厚的黑框镜片，依旧挡不住那一双眼睛透出来的光。
灼灼的，宛如星辰般。
方雪菱挑眉一笑，很认真地说道：“没错，就是收购MT集团。”
顾彦洲忽然失笑，嘴角玩味地勾了勾，“大婶，你当人家孟总是吃素的！”
“几年前，MT集团还不叫MT，它是方氏，方荣升一手缔造的传奇，但他敌不过如雪花般的流言蜚语，他从方氏大厦的天台一跃而下。”
顾彦洲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方雪菱脸上的神情。
他更像是在回忆那一段过往，一双幽黯的黑眸中晦暗不清。
“他死了，但方氏还存在，那时候的方氏情况并不好，濒临破产，是孟总一手将它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才有了如今如日中天的MT。”
说到这里，顾彦洲忽然又笑了，眸色微闪，“M，T，孟，方，刚好是这两个姓氏的首字母，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方雪菱的心里一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缩进了衣袖中的手指，用力地蜷曲起来，刚修剪过的指甲死死抵着掌心的嫩肉。
似是已经冲破了。
很痛。
可这样的痛，却远没有亲眼看着父亲从楼顶一跃而下来得猛烈。
当场死亡！
连挽救的希望都没有。
爸爸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宝贝女儿，爸爸不怪你，要好好活下去！
方雪菱拼命克制着心里的情绪，她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崩溃掉。
“大婶，人家孟总不傻，所以，想要收购MT并不容易。当然，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当然不会拒之门外。”
话音刚落下，绿灯亮起。
顾彦洲熟练地启动车辆，很快，他们的车就随着车流往前挪动。
方雪菱依旧沉默着，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半天也没听到旁边女人的声音，顾彦洲狐疑地皱了皱眉，扭头睇了她一眼，“大婶，你该不会是气我反驳了你的想法吧？”
“我没有。”
方雪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崩溃的情绪。
这几年在监狱里，她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孟晟为什么要针对她爸爸？
如果他是因为野心想要得到方氏，他完全没必要用那样的手段，她喜欢他，她对经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方氏迟早都是他的。
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
她自问，不管是她，还是爸爸，都对他不薄。
还有陆心晴，如果不是爸爸资助她上学，她又怎么可能来到云城？
陆心晴怎么就可以昧着良心说出那样的话？
爸爸对她那么好，知道她来云城求学，还特意请她来家里吃饭，还说等她毕业了，让她去方氏上班，可这些，到她那里就变成挟恩强女干她。
她就是想不通！
方雪菱抬头看了眼身边男人，她突然开口问道：“先生，你说，这世上有恩将仇报的事情吗？”
顾彦洲微怔，眼底闪过异样。
又扭头看了眼方雪菱，目光隐含探究，“林子大了之什么鸟都有，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人也是一样，世界太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好人，坏人，但这世上又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与你而言，他是坏人，但对另一个人而言，他就是好人。”
顿了顿，顾彦洲又继续说道：“我只能说，人性往往是最复杂的，也经不起考验。”
方雪菱又沉默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陆心晴站出来指证她爸爸，是为了帮孟晟。
良久。
顾彦洲已经把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方雪菱忽然偏头看向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做不出、也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无论如何都不会！
说完，她推开车门走出去。
看着那一抹背影融入人流，看着夕阳将她包裹住，顾彦洲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
她曾经到底遭遇过什么，竟然能让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橘黄色的夕阳，穿过云层，穿过高楼大厦的缝隙，落在那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庞上，衬得那双黑色的眉眼如画般。
越发灼灼。
没多一会儿，方雪菱就领着小澜澜从校门口走出来。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