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像刚才那样冲动，知道吗？”
吴团长再次警告萧战，这次比之前还要严肃。虽然都是88师，但也有亲疏之别。
88师现在绝大部分都是预备1师的人，原88师从南京下来的伤员有两千多，而留下来的只有一千。
不止如此，原师长孙元良下狱，剩余的高级军官如副师长冯圣法、参谋长张柏亭、两个团长吴求剑、廖其麟等全部都被调离，在南京雨花台两名旅长、两名团长全部战死。可以说这支部队只是挂88师的名号，实则是预1师。
当龙慕韩看到吴团长的时候甚是惊讶。他知道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所以不想见此人受其责备，可没想到这名团长敢闯指挥部。
临阵脱逃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龙慕韩还是收起了心中的怨气，上前客气道：“吴团长，师部命令已经下发各部，你这是……”
萧战观察龙慕韩，刚才眉毛微微上扬，对吴团长突然出现他确实感到了惊讶。现在说话音量放低，从音色中听出这位师长有点心虚。
“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
吴团长语气坚定，他感觉身后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既然有了觉悟就没必要退缩了。
龙慕韩问道：“为什么？”
吴团长皱眉铿锵有力道：“因为我不想做逃兵，这不是88师的风格！”
龙慕韩将视线移开，回头看了下那几名参谋，然后带着怨气说道：“难道我想撤吗？我也不想撤！现在88师隶属27军，他桂永清军长连招呼都不打，带着自己的46师、61师、106师跑了，把我们留下当炮灰！”
（61师师长钟松回忆，他提醒过桂永清通知88师，可桂永清只回了句“来不及了”。）
“师长……”
没等吴团长把话说出口，龙慕韩激动道：“吴团长，你是88师的老兵，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可是现在的88师不是以前的88师，它是一支刚刚经过整编的队伍，还没有形成战斗力。预1师大部分是新兵，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和小鬼子苦战了三天三夜。吴团长，我有退缩吗！？”
“师长……”
龙慕韩越说越激动，心中的苦楚想一口气宣泄完，他又打断道：“我们刚打完罗王车站气还没喘过来，我就接到了委员长的电话，让我们火速支援兰封。好！我龙某认了，可是他桂永清呢？拥有最好的装备，3个整编师，一个装甲营，结果他先跑了！而我只有一支伤亡过半的旅。吴团长，你叫我怎么抵挡日军一个师团！？”
在气势上，龙慕韩压制了吴团长，他靠的不是级别而是心中的怨气。从某个角度讲，这也是一种心理威慑。
萧战一直在吴团长身后站着，看着龙慕韩的表情变化。虽然龙慕韩振振有词，甚至达到了慷慨激昂的地步，可是这反而说明了他的心虚，没有自信。
言谈足以表现出一个人的态度和情感，语速、语调、语质、语音足以看出对方的内心。
龙慕韩说的太多，语速过快，情绪过于激动。自信的人说话常常是肯定的语气，不自信的人或性格软弱的人话题很长，而且唯恐自己的话题被人打断，内心处于不安的情绪。
龙慕韩是将军，吴团长只是个上校，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龙慕韩的心理状态肖战看的一清二楚，他对这次撤退出现了不安的情绪。虽然萧战很想表现，可是由于自己的级别太低还是忍了。最重要的是面前的吴团长还没有表现，又怎么能轮到自己呢。
吴团长气势被压制，可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龙慕韩把所有的话说完后，吴团长这才说道：“这不是我们逃跑的理由。淞沪会战，我们攻打虹口的时候我们伤亡三分之一，黄梅兴旅长战死。后来日军五个师团登陆，我们死守闸北74天，伤亡不计其数，兵员先后补充了五次，补充进来的连新兵都算不上。”
“74天的血战是如地狱一般的战斗，偌大个闸北最后房屋只剩下了5%，那是我们最光荣的一战，因为我们知道背后就是大上海。”
吴团长虽然语气平和，但句句有力。他和龙慕韩擦肩而过，来到指挥桌前看着预1师的其他将领。
“呼~”，吴团长轻轻的呼了口气，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在南京雨花台的时候，我们两个旅和日军第6师团血战三天四夜，当时我们大半都是新兵，88师的精髓早在淞沪战场就打光了。可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我们的背后就是首都南京。”
说着，吴团长眼角泛起了泪花，他轻轻拭去后继续说道：“当时……当时我们的旅长朱赤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可他硬是把肠子塞进了肚子里继续指挥我们战斗！另一边的高致嵩旅长打了只剩下了工兵连，可他还是发起一次次反冲锋，直到他战死为止。各位……”
吴团长回想悲壮的往事情绪有点失控，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给自己时间恢复情绪，而周围的人听到这番英雄的壮举后惭愧的低下头。
吴团长调整情绪后，苦笑道：“最高指挥官唐智生说什么和南京共存亡，烧毁了所有渡江船只，可结果呢！？当夜他就带着家人坐船跑了，主将一跑其他高级军官也跟着跑了，导致南京撤退出现了极大的混乱，5万国军将士成了俘虏，最终全部被屠杀。而我们的师长孙元良带着新兵旅还死守在中华门，最后新兵旅全部战死。”
说到自己的老师长，吴团长情绪开始激动，道：“跑了的人不问罪，可我们的师长却下了狱，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有的人散布谣言，说我们的师长是逃跑将军，好色将军，试问在闸北的时候他跑了吗？保卫南京的时候他跑了吗？当时跑的最快的又是谁！？”
吴团长突然转过身瞪着龙慕韩，大声道：“现在你龙师长要当逃兵，要当逃跑将军，要为我们英雄的88师抹黑，我这老兵绝不答应！”
“你放肆！”龙慕韩被当众谩骂顿时大怒，他指着吴团长道：“我敬你是88师的老兵，在上海、南京杀过鬼子，给你面子，不要蹬鼻子上脸！”
两人突然冲撞了起来，指挥部顿时鸦雀无声，空气中的凝重气息让人有窒息之感。
萧战呼了口气只感觉可惜。前面吴团长说的非常好，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感人肺腑，连萧战他自己都感动了。而在言辞中，吴团长从新兵的角度，以及战斗意志的角度对龙慕韩进行了有力的反驳。
可错就错在最后一句，他不该和龙慕韩顶撞。临阵逃跑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龙慕韩的心理状态是那种怕遭人鄙视的不安心态。可是吴团的最后一句正中了下怀，顺便给了龙慕韩借题发飙的机会，形式一下子被逆转了过来。
片刻后，一名中校参谋上前故做无奈道：“师长也是权宜之计。我们这点人根本就挡不住敌人强大的攻势，所以撤与不撤对整个战局没有多大影响，何必做无畏的牺牲呢？”
边上的另一名军官接着道：“疲惫之师何以言勇？师座也是想为88师留下种子。”
这些人只是在为贪生怕死找借口，连说话都没底气，萧战懒得分析他们的心理状态。不过他们把逃跑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简直是在侮辱“军人”二字，这一点萧战不答应。
萧战走上前，带着中气大声道：“魂都没了，要种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