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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9章流血与牺牲

    盐商们其实也挺不乐意的,以前多少捐输,可都记着账呢,浙江衙门一直说回补,可到现在才还了多少?账还没还清呢,又让我们掏钱。

    盐商们掏钱掏的扣扣索索,茶商织造商闭口不言看热闹,方东离坐在主位上脸皮子一抖一抖的,场面十分尴尬。方东离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只凑了三十多万,这些钱想要补多年来盐场的大窟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方东离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拿刀逼着商人们捐钱吧。

    捐输,其实并非商人自愿的,有点朝廷强迫的意思,朝廷有需要,作为吃朝廷饭的官商们不出把子力气怎么行?商人们也认捐,因为捐输和普通捐款不一样,捐输多少,朝廷会想办法补回来,这叫有借有还。可惜,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捐输还款还了很少,这也导致江南商人们再听到“捐输”二字后,全都大皱眉头。

    商人们绝对有钱,苏立言在清晏楼弄到了六百多万两,这还是各地巨贾没有尽全力的情况下,如果拼尽全力凑出一千万两都不是问题。可轮到盐运司的时候,吭吭哧哧几十万两,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当然,如果海运司那边不能让商人们看到好处,那么以后再想找商人们凑钱,那可就难办了。

    海运司的问题还未可知,但盐运司的问题却迫在眉睫。过了未时,方东离就找到了闽中元,“闵大人,事情不好办啊,想来你也清楚,那些人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主,让他们费心尽力的帮忙,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今日凑出三十多万两白银,却是杯水车薪,这可如何是好?”

    “不掏钱?这些盐商在想什么呢?各大盐场的问题不解决,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难道他们以为没了那些盐腿子,依旧可以顺顺利利的提盐不成?”闽中元的神色极为难看,他实在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盐商们不明白么?盐可不是凭空出现在盐场的,说难听点,没有那些盐腿子,盐商们自己去海岸边晒盐?

    方东离面露苦笑,他端着茶杯,手指敲了敲,“哎,闵大人,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傻子,哪会看不到这些问题呢?他们只是不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而已。以前盐场的人也闹过事情,但每次都被压了下去,商人们也都习惯了,自然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像往常一样,都指挥司派兵过去,再加上一些海椒帮一旁助阵,盐腿子们也就不敢闹腾了。说到底,是咱们以前对盐丁打压的太厉害了,商人们都已经失了畏惧之心。”

    闽中元不由自主抽了口冷气,他竟然把这茬给忘了。也不怪商人们这么想,以前盐丁们一闹腾,没几天就被打压下去,这次又有什么不同?还煞有介事的捐款,那可是二百多万两白银呢,谁愿意掏这个钱?

    可闽中元以及方东离等人很清楚,这次还真跟以往不同,以前浙江是布政使司、盐运司以及都指挥使司的天下,现在呢,浙江多了一个苏立言。整个浙江四个半封疆大吏,唯有苏立言这个家伙不是一条心的。盐场的幺蛾子就是苏立言推波助澜折腾起来的,这个时候还像以前一样强行镇压,这不是正中苏立言的下怀么?强行索要银两,也不是不行,但闽中元还做不出这种饮鸩止渴的蠢事。

    钱到用时方恨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饶是闽中元再聪明,面对缺钱的局面,也是一筹莫展。苏立言那人鬼精鬼精的,当初还不是因为缺钱愁的想上吊?

    靠在椅背上琢磨了好一会儿,闽中元终究是觉得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还是财路被断了一条。浙江官商一体,下治万民,上通朝堂,靠的就是资金充足。一条财路是盐务织造和茶,另一条财路便是海贸。如果海贸这条路不被掐断,也不用这般发愁了。

    思来想去,闽中元还是觉得不能如此被动下去,“方大人,东海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如果我们能在短期内重新打开海路,也不用担心后边资金不够用的问题了。”

    “已经着人联系那边了,不过徐文定也看准了我们的难处,要吃掉我们五成的红利,现在还在谈着呢!”

    五成?闽中元嘴皮子发抖,如果不是刻意压制心中的怒火,他现在就破口大骂了。真是够贪心的,只是转手倒卖一下而已,就要吃掉五成的利润,那最后大多数好处都没海盗们吃掉了。

    看出闽中元心中生气,方东离放下茶杯,小声道:“闵大人,其实这很好理解,雪倾城被灭,海狮子投靠了海运司,现在东海一带剩下的就只有宋天王这一股势力了。最近海运司忙着内务,没时间清理东海,宋天王可以说是纵横东海无敌手,宋天王要是不点头,别人一袋粮食也别想运出海。而且,宋天王对咱们的态度一向不怎么好,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当初扶持雪倾城的时候,没少削弱宋天王的实力,现在咱们有求于他,他自然要借机报复一下的。”

    闽中元总算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本官自然明白,但这个宋天王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明白么,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等着海运司做大后,以后还有他好日子过?哼,以后他求我们的地方多了,他现在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哎,宋天王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下官就不得而知了,这个宋天王行事向来神秘,少有人能摸清他的想法。”

    “算了,尽快把事情谈下来吧,少吃点利润就少吃点,我们现在迫切需要宋天王帮忙开辟一条新的海路。只要海贸还能继续,就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闽中元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银库的事情也要继续查,这事跟苏立言脱不了干系,如果能把那笔钱追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杭州城里,闽中元等人为了弄到钱,可谓是绞尽脑汁,而此时坐镇海宁县的苏大人同样也不轻松。推泼助澜也好,添油加火也好,挑拨离间也好,反正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一场大戏已经拉开了帷幕,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收场,那就不是他苏立言能控制得了的了。

    “三弟,盐官镇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都指挥使司已经派兵进驻盐官镇,同来的还有于承恩。不过那些兵马表现的很克制,一直驻扎在盐官镇外边,并没有对盐场的人下手。”

    铁虎说完,苏瞻便捏着一根柳枝微微发怔。他希望双方能产生激烈的冲突,只有事情闹大,按察司才有充足的理由插手盐场事务。可同时,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忍,一旦冲突,就必然会流血,最后会死伤多少人?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苏某人弄出来的。如果死伤一些人,那他苏某人也该承受良心的谴责。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心里竟然盼着盐场流血,盼着有些人去死”抬起头,苏瞻长叹一口气,眼中透着浓浓的愁绪。

    铁虎挠挠头,随后翘了翘嘴,“残忍?比起闽中元那些人来,三弟做的事情又怎么算得上残忍呢?当初雪倾城带人攻打温州,半路洗劫整个黄岩城,又有多少军民遭了毒手?虽然没有一点证据,可我们都很清楚,在江南一带,能够做雪倾城的幕后之主的,只有杭州城里的那些人。”

    “真要说残忍,也是那些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枉顾百姓死活,为了一己私利,可以什么都不顾及。现在盐场的事情,为兄是看在眼里的,虽说三弟的手段有些阴狠了些,可初衷是好的。流血,是必须的,那些盐丁想要得到该得的钱,又不想流血,那怎么可能呢?即使没有三弟使用手段,盐丁们依旧会跟上边的人起冲突的,流血不可避免,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而你,只是让时间点提前了一点罢了。”

    苏瞻有些诧异的看着铁虎,良久之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哥,你什么时候这般会劝人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貌似挺有道理的。”

    “哈....瞧你说的,为兄一直跟在你身边,难道还不能有点长进了?三弟,为兄不是说大话,前不久,为兄刚把《诗经》看了一遍,觉得颇有益处。”

    “《诗经》?”苏瞻顿时就无语了,你一个天天喊打喊杀的粗汉,看什么《诗经》啊,陶冶情操?

    “得了,不管这些烂事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我总觉得杭州城那些人不会老老实实按照咱们的套路出牌的!”苏瞻的担忧也不是毫无理由,最近杭州城太平静了,这一点都不像闽中元的风格。

    “杭州城有大小姐盯着呢,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铁虎倒是很想得开,“三弟,要不要咱们再派人去加把柴火,盐场那边太过平静了,也不是好事。”

    “不,让咱们的人按兵不动,什么都不要做。之前,咱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就要看天意了。这个时候再插手,只会适得其反,都指挥司的人像疯狗一样盯着我们,就等找我们露出破绽呢。现在,只要我们按兵不动,都指挥司就别想抓住我们的把柄!”

    苏瞻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忍得住。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那就什么都不要做,有些时候,做得越多,错的越多。铁虎觉得苏瞻有些太过谨慎了,但他也不会违逆苏瞻的意思。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铁虎和冷无涯已经服了这位义弟,二人对苏瞻的决定几乎是言听计从。

    盐官镇海宁盐场,最近钱塘大潮,前来观察第一潮的人不少,同样,在镇上待着无事可做的盐商也不少。这两天盐场罢工,一粒盐都提不出来,外边有都指挥司的兵马驻扎着,鬼知道这局面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整个盐官镇,除了观看钱塘大潮的游客心情不错外,其他人全都一脸阴郁,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盐官镇要出事。几千盐腿子闹腾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的。

    镇子外边,驻扎着两路人马,一路上都指挥司兵马,一路是三河帮和海椒帮的人。于承恩坐在营帐里,手上抓着根鸡腿,吃块鸡肉,然后喝口热酒。明明过得不错,但于承恩却一脸怒气,“这些盐腿子,简直是给脸不要脸,要不是闵大人严令不得伤人性命,老子早就让人把这群盐腿子打回去了。”

    赵湖翁闷头喝着酒,脸色红红的,“于二爷,话不能这么说,闵大人既然这么吩咐,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狗屁的道理,我看闵大人还有大哥他们,就是胆子变小,有些怕苏立言了!”于承恩无意之间,竟然说了一句大实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居然聪明了一回。

    赵湖翁咧着嘴角,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叫什么话?吃了苏立言这么多亏之后,要是还不怕苏立言,那不是脑袋有坑么,我赵湖翁以前何等嚣张,现在一想到苏立言,便会头大如斗。唯有于二爷,还不把苏立言当回事儿。

    于承恩嚣张,自然有他嚣张的原因,当初齐木出事,本来于二爷是牵扯其中的,可最后又怎样,还不是好好地?以前苏立言动不了他于二爷,现在也依旧动不了。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冲了进来,由于跑的太快,差点一头撞在案子上。

    于承恩放下鸡腿,抖着油乎乎的大手骂道:“老罗胖,你屎尿憋裤裆了,这么急吼吼的?”

    “二爷、赵爷,你们快出去看看吧,盐场的人又来闹事了!”

    “什么?”

    于承恩猛地站起身,满脸怒气,“这群盐腿子,老子不去找他们,他们竟然来找我了。”

    说着话,于承恩捡起旁边的大铁棒,甩着袖子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