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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1章费立明

    这就是大明朝的臣子,讨伐一个苏立言而已,居然五分之四的人拧成了一股绳。朱佑樘想到了自己刚当皇帝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也是意气风发,想做一些大事。可坐在龙椅上,他才发现很多事情跟想象中不一样。不管政令有没有下达,只要臣子们不想的事情,那事情一定干不成。从那时候,朱佑樘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他心里想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最终具体做事的还是手底下这帮臣子。

    换人?又有什么用?换了老师,用学生?士林本为一体,送走了刘大夏,还会有个杨大夏,名字不一样,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朱佑樘一直在忍耐,不管什么事情都跟内阁六部商量着来,可他是皇帝啊,真的不想这样的。终于,等来了机会,开海,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开海,他朱佑樘窝窝囊囊的做了一辈子“好皇帝”,他希望儿子朱厚照能做一个“坏皇帝”。

    可,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难。听听朝堂上的讨伐声,他们只说苏立言纵兵作乱,却对崇明岛龙江船厂的事情提都不提,呵呵,选择性无视么?

    看着大殿之中的臣子们,朱佑樘终于还是说话了,“关于苏州千户所的事情,乃是朕授予的,好些日子以前就得到了锦衣卫内部密报,苏州锦衣卫贪腐成风,这次调董罡过去,就是查这件事情的。苏立言也早上了折子,他围攻千户所,是因为贝宁在证据确凿之下,不但不思悔改,还动手炸了崇明岛船厂。似这等事情,难道还能不管不问?苏立言这件事情做得对,不仅无措,反而有功,亦或者,诸位卿家觉得,碰到贪赃枉法之徒,便不能动手了?”

    朱佑樘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朱厚照就大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咸吃萝淡操心,此事系锦衣卫内部事情,石文义都没说什么,你们多管什么闲事?什么时候,锦衣卫内部事务,还要经内阁六部审核了?要不这样吧,以后本太子吃什么喝什么,也跟你汇报一下?”

    “额?”众人被朱太子噎的够呛,刘健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太子殿下,你是这么聊天的么?不过朱厚照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严格来说,这确实是锦衣卫内部事情。至于贪腐,那就是胡说八道了,要说贪腐,各地锦衣卫哪个不贪?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明着说的,而朱佑樘之所以愤怒,也不是因为贪腐。堂堂锦衣卫,天子亲军,居然跟外廷同流合污。朱佑樘是个“老好人”,许多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情是绝对没法容忍的,他要借这件事,告诉厂卫,内廷就是内廷,千万别跟外廷勾勾搭搭,否则,定斩不饶。苏立言率兵围攻千户所?那又怎样,打得好,打得妙,只弄死一个贝宁而已,按照朱佑樘的想法,就该多杀几个。

    人不能忘本,是谁给了锦衣卫嚣张的资本,是谁给了锦衣卫贪赃枉法的权力?如果连端的谁的饭碗都忘了,那也该死了。厂卫内部,大多数人也是心里有数的,怎么闹腾都可以,但不会跟外廷勾勾搭搭。所以,苏瞻这次闹腾这么厉害,石文义一个字都没提,还会替苏瞻叫好。石文义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厂卫就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要是敢唱反调,他这个代理指挥使立马就会被撸成锦衣卫小杂兵。

    其中种种,大家看得明明白白,但谁也不会说破。刘健拱着手,持着笏板,一脸愤慨的说道:“陛下,不管怎样,苏立言也没有擅自调兵的权力。而且,他还逼着贝宁杀了顾峰等人几位大人,此时不能不查,不能不罚!”

    朱佑樘轻声咳嗽起来,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想着该如何应对。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懋出列道,“哦,刘老大人还真错怪立言了,他啊,哪有调兵的权力,南京都督府那边正在练兵呢,而徐鹏举小公爷跟立言是好朋友,看他人手不足,徐小公爷就主动帮忙,如果说要罚,也该罚徐小公爷嘛。”

    刘健等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我勒个去,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苏立言那股子无耻劲,就是跟你张懋学的吧?徐鹏举跟苏立言是好朋友又如何?苏立言每次有事情需要兵马的时候,徐鹏举就派兵支援,这特么也太巧了吧,你当我们是傻子呢?可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你没法反驳。倒是可以找徐鹏举问问,但徐鹏举肯定会说是自己主动去帮忙的。

    都说英国公府和魏国公府是穿一条裤子的,以前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谢迁甚是不服气的说道:“就算是徐小公爷主动帮忙,那顾峰等人的事情呢?据活下来的岳侠岳大人所说,贝宁可是亲口承认,一切都是苏立言逼迫的。”

    “对....逼着别人擅杀朝廷命官,此事若不加理会,成何体统?必须严惩不贷”一群人再次梗着脖子叫嚷起来,许多人绷着脸,恨不得将苏瞻一脚踩成肉末。

    听着一阵阵讨伐声,朱佑樘慢慢抬起手来,眸子里射出几道冷意,“你们要严惩苏立言,依据是什么?依据是一个贪赃枉法的疯子的话?贝宁炮制了崇明岛爆炸案,罪大恶极,又被苏立言缉捕,他可是恨透了苏立言,一条疯狗的话,可信?如果他的话可信,那某些人的话也应该是可信的,不是有人说,贝宁炸毁崇明岛船厂,也是受人指使么?而指使他的人,正是南京六部几位朝廷大员,哎,朕觉得不如派人去查一查.....”

    朱佑樘看着刘健等人,目光里露出一丝戏谑。不知为何,当得知大限将至时,朱佑樘的顾忌也少了。你们要查苏立言可以,那朕就查南京六部那些朝廷大员。到底是死盯着不放,还是各退一步?朱佑樘这次不会让步的,苏立言在江南顶着那么大压力,如果他这个当皇帝的还保不住苏立言,那以后更不会有人替皇家卖命了。

    刘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谢迁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弘治皇帝如此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此时的弘治皇帝仿佛换了一个人。继续讨伐苏立言?那么结局肯定不会太美妙,在朱佑樘的逼迫下,内阁六部终于做出了让步。但谁都明白,这种让步只是表面上的让步,在江南,内各六部会给海运司更大的压力。

    苏州,石克楠已经来到了苏州千户所,当得知自己从副千户调任苏州千户后,石克楠并没有太过高兴,他更多的还是压力。苏州的差事不好当,贝宁虽然完蛋了,却留下来一大堆烂摊子。经过商讨后,苏瞻给廖云襄去了一封信,将姚波涛和聂翔调到江南来。苏州这边关系重大,一点岔子都不能出,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当年的祥符翰园百户所一个个都飞黄腾达,自然是羡煞旁人。尤其是聂翔,一年的时间里,从总旗嗖嗖做到苏州副千户,简直跟坐火箭似的。如今锦衣卫内部已经产生了祥符派,这些人都是苏立言的铁杆嫡系。

    紫禁城那边是什么情况,苏瞻懒得理会,不管那些人如何闹腾,苏瞻都不会怕。现在该死的人都死了,苏某人定不了南京大员的罪,你们也别想定苏某人的罪,逼着贝宁当疯狗也好,围攻苏州千户所也罢,反正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怕个鸟?苏瞻心里是有准备的,或许百年之后,史书会将他苏某人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佞臣,那又如何呢?人都死了,别人爱咋说咋说呗。

    崇明岛船厂还处在修复中,好在北边没有受到太大损伤,新的宝船龙骨铺了下去。经历过苦难后,崇明岛军民更是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心里憋着一股子火,那些人不是不想看到宝船么,不想看到舰队么,那我们偏偏要尽快的打造出宝船,替大明朝组建一支庞大的舰队。底层人也有发泄怒火的方式,他们没法像苏大人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是他们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两天后,一块两丈高的石碑立在崇明岛西南广场,上边刻着当夜死去的军民姓名。这一夜,是值得警醒的,一块石碑,也诉说着那些英雄对海运司的贡献。

    苏瞻并没有要求过什么,可工匠们自动加班加点,他们就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的奋战在船坞中。老人吴图的死,对大家的刺激太大了,宝船是老人家生前的遗愿,哪怕是累死,也要尽快造出一艘宝船来。春天来了,汗水多了,可忙碌的人们却没有心情欣赏春日的风景。

    船厂再次步入正轨,苏瞻离开千户所,来到了太湖旁边的街道上。来到一处宅院前,萦袖伸手敲了敲院门,很快一名轻易仆人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请问费立明费大人可在?”萦袖笑着问道。仆人点点头,拉开门让出一条路。苏瞻等人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池塘边,明媚的阳光下,一名身着宽松黑袍的男子坐在竹椅上,手里持着一只鱼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费立明慢慢转过头,看清楚苏瞻等人的相貌后,他长叹一口气,松开鱼竿,很快站起身来。

    “苏大人,你终于来了,费某就知道逃不过去的,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苏大人,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费某?”

    费立明身长六尺,相貌堂堂,只是浑身散发着一股愁思。苏瞻站到费立明旁边,望着绿油油的池水,“费大人,苏某想问你,你可知道船厂损失多惨重?那一夜死了多少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工匠,他们有妻儿老母要奉养,他们又有什么错?”

    苏瞻一句句说着,费立明喉头涌动,脸上满是愧疚之色,终于,他抬起手用力的摆了摆,“苏大人,求你了,你别说了,这都是费某的错,如果费某知道贝宁等人会这样做的话,就是打死费某,也不会帮他们的。直到今日,费某一想起崇明岛的惨状,都羞愧欲死,我娘.....哎.....也气的大骂我一场......”

    “愧疚,应该的,至于兴师问罪,呵呵,如果苏某要定费大人的罪,还需要等到今天么?其实,火药也好,葫芦也好,刀也好,这些东西本身是没有罪的,有罪的是那些使用这些东西的人。费大人一生沉迷于火药与造炮,苏某总不能因为你研究出一点东西,就要定你的罪吧。说真的,大明朝少了我苏立言,还会有另一个苏立言顶上来,可像苏大人这样的大才,却是珍贵的很!”

    “珍贵?”费立明自嘲的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赞赏他的才华,而赞赏的人却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双手背在身后,费立明缓缓言道,“苏大人,你如果不是来问罪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费某愚钝,苏大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其实苏瞻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他想了想,认真道:“费大人知道的,皇家海运司初建,正是用人之际。海运司有意组建一支强大的皇家舰队,而舰队需要特定的火炮,素闻费大人精通火药和火炮,特请费大人能够来海运司。”

    费立明眉头一挑,嘴角翘起,随后冷笑起来,“苏大人,你还真看得起费某,让费某去海运司,助纣为虐么?或许很多人都怕苏大人,但费某可不不怕你,想让费某替海运司做事,你还是别妄想了,费某是不会答应你的。”

    萦袖神色一凛,刚想跟费立明理论一番,苏瞻却伸手拦住了她。苏瞻也很不高兴,自己明明在做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情,却总是被人看做佞臣,“费大人,苏某不明白,为什么去海运司就是助纣为虐?苏某做过什么事了,居然要人人喊打,被这么多人视作我大明朝官场上的败类?”